凌洒金将荣安县主的手放归远处,有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涌上他的心田,和那肆意的酒气一起作祟,致使他对李红荼说出了成婚以来的头一句重话。
他的这般转变,令李红荼始料未及。
她就着软榻站直身子,平视丈夫略显躲闪的眼神,高声质疑道: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吗?”
“凌洒金,这么多年,你对我,便只有亏欠吗?”
又苦又浓的汤药迎合了吃药之人的本能意愿,被荣安县主一把推倒,扫翻在了地上。
她苦笑,自己这般一厢情愿、作茧自缚,原来落在丈夫眼里,便只有亏欠。
李红荼踟蹰与踉跄的样子、怅然与失魂的神色,令鼓足了勇气前来兴师问罪的凌洒金有些泄了气,声量也不觉小了许多:
“自然还有些别的。”
荣安县主目光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望向他便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可惜,那不是稻草,那是朽目。
凌洒金耿着脖子,娓娓道:
“县主于洒金,有知遇之恩,有提携之意,有帮扶之心”
他说得越多,荣安县主的脸色便越差。
最后,她像是听够了,终于死了心,意兴阑珊打断道:
“说吧,苏揽月同你说了什么,你这般着急前来兴师问罪又是为了什么?”
提起这茬,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凌洒金瞬间又来了劲,
“与苏姑娘无关。”
“是洒金有事想向县主讨教清楚。”
荣安县主冷哼一声,便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亦不忘为苏姑娘开脱。
他对苏姑娘的维护之意似乎已经根植于骨子里,行成了一种无可泯灭的行为惯性。
让后来人嫉妒,且难堪。
荣安县主重新落座,神色淡淡:
“你问吧?”
李红荼猜测,他这般来势汹汹,多半便与他那宝贝儿子有关。
他当初苦求她接纳那个孩子,几乎用尽了死缠烂打的手段,任打任骂就是不松口,后来又在院子外的回廊外跪了整整两天。
终究是李红荼心软了,唤他进了屋。
荣安虽无一句话承诺,但凌洒金惯知其直肠子的秉性,知道她能唤自己进屋,便已然消了气。
而后慧妃突然下旨接凌三川入京,平远侯眉头皱得老高,侯夫人哭得昏天抢地,荣安的哥哥们挨个将凌洒金耳提面命数落了一遍,唯独荣安,似乎淡忘了这件事。
她一门心思便是求子,夜夜缠着新郎官配合。她看重自己的骨肉亲缘,对于旁人的,似乎也不甚在意。
凌洒金如今才知道,原来她早有打算:
“你你为什么要加害我的儿子?”
荣安县主闻言一阵错愕,便听凌洒金继续道:
“外面人都说,你在百威楼雇了杀手,要截杀我的儿子凌洒金。”
荣安县主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几乎都要笑出声了,她歪在软塌上,冷冷开口道:
“外面人是谁?”
不等凌洒金牵连旁人,她便自个答了:
“不就是苏揽月苏姑娘吗?”
凌洒金的话题在儿子身上绕来绕去,李红荼的心眼却在苏揽月这里绕不出去。
他着急万分:
“你怎么又扯苏小姐,都说了,同她没有关系。咱们谈论的,是凌三川的事情。”
李红荼一听他又要把苏姑娘撇开,也不干了,往腰间一抽,长鞭置地,不依不饶外加气势如虹:
“她不嚼那舌根,你怎么会知道?”
凌洒金听这话音,恍然大悟:
“果然是你。”
“你叫我下衙便归家,不与同僚交际,又严禁府中诸人的口舌,为的便是要叫我闭目塞听,不闻窗外事,是不是?”
“今日若非苏小姐告知,我凌洒金便连自己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红荼气极,案桌上一应用具早已被她扫落在地,手中长鞭伸缩几度,但她今天却不想对凌洒金动手。
她觉得他陌生,便如同他看待她一般,失望写满荣安县主略显苍白的脸颊:
“凌洒金,咱们相交多年,夫妻一场,你便是这样看待我李红荼的吗?”
凌洒金还要逼问,却从李红荼往日张扬的眸色里瞥见了一缕不一样的神色,
他感觉,那似乎是悲伤。
可是,怎么可能呢?
荣安县主李红荼万事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怎么可能会有这般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呢?
他们已然成婚,事实胜于一切,她为何如此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凌洒金不说话了,荣安却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