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的抱怨茵茵和兰香也听见一二,茵茵听了,径自低头思忖。
兰香想得不深,还以为府里之所以乱象频出,皆因林妈妈之流的弄权者尚未彻底揪出来,眼下一时动荡,不久待一切水落石出,自然好了,于是感叹:“邱姨娘在府里扎的根还是深,这都几个月了,也没把她的根系动摇,反而情形越来越坏。”
茵茵却是隐约思虑到内情,只说:“管理偌大一个院子,几百号人,不是易事,既不可太宽,又不可太严,不然便容易出事故,如今内府话事人明面上是太太,其实是薛妈妈和婶婶,我近来冷眼瞧着,她们掌权后,不顾大局,大有泄愤之意。”
兰香道:“管他呢!只要没短了小姐的,谁管事又有什么要紧?小姐还是想想中秋宴穿什么衣裳罢!”说着,将外头绣坊中送来的几身样衣拿出来,请茵茵挑选,茵茵随意选了身湖蓝色上襦下裙。
今年的中秋,过得潦草而又冷清。
首先是陆夫人保胎,理不得事,一切都放手叫薛妈妈和李氏料理。
当日晚间她也没出席团圆宴,因着月份大了,郝太医说她年纪大,这一胎保住不容易,叫她最好卧床休养,于是她整日的把饭叫到屋里去吃,把保胎药也当饭一样吃,生怕出一点儿闪失。
因她有孕,府里也无人说她,老太太还亲自挑了宴上适宜孕妇吃的几样菜,命人送去。
老太太本人呢,也兴致缺缺,一则病才刚愈,精神不济,二则薛妈妈和李氏安排的箫管合奏不合她的心意,加上去了玉菁,想到玉菡又要嫁出去了,不免觉着冷清。
席间,她问邱姨娘:“我瞧怀章也该娶妻了,你为他物色好了人没有?”
邱姨娘叹了口气,“自落榜后,章儿便无心男女之事,日日将自个儿关在房里苦读,我也不好叫他不读书,先娶妻。”
老太太道:“还是要人丁兴旺才好,”说罢问陆润生可有中意的儿媳妇。
陆润生瞥了眼怀章,道:“上回与宣平侯府的亲没说成,他很颓废了一阵子,现今好些了,我便替他看好了户部侍郎家的幺女,此女知书达礼,有才有貌,并不比那一个差,下月我便亲自领他去见,这回大概能成。”
如此,老太太才心满意足地颔了颔首。
傍边为老太太剥葡萄的李氏听了,立刻哄老太太道:“怀章怕要娶妻娶在我们怀文后头了。”
“怎么,怀文要定亲了?”老太太眸光微亮。
李氏把葡萄递到老太太嘴边,笑道:“可不嘛,中秋后就派人去提亲,那姑娘您上回见过的,文文静静,乖巧听话,怀文很是中意。”
老太太连连颔首,接过那葡萄吃了,“怀文也是个勤奋老实的,同这姑娘性子上相配,想来将来能夫妻和睦,”说这些话时,她不禁看向陆润生,想到他和陆夫人这些年的不睦,不由加了一句:“夫妻和睦是最要紧的,旁的什么家世地位,倒不那么紧要。”
李氏说是,旋即又将怀文手下的几个绸缎庄上的盈利向老太太报了,这回她也学乖了,道:“那账本我请人看过,绝没有假的,只不过盈余比原先少些,不过怀文他初学做生意,要慢慢来嘛!”
老太太自从见过那假账本后,便不大信他们了,便敷衍了两句。
一旁邱姨娘听得心里发笑,又不好明着说她,便故意向怀章道:“你今儿的书看了么,你可不能借着今日中秋节偷懒,夫子叫你看多少书,写多少文章,你都按夫子说的来,一点儿做不得假的,如不然只能骗骗别人,可骗不了自己。”
李氏当即领会了她话里的指桑骂槐,张口欲要反驳,却被老太太的一声咳嗽打断,“今儿的菜色很好,是府里新来了厨子么?”
李氏这才罢了,答老太太的话道:“新进了两个醉香楼的厨子。”
“果然,”老太太说着,命人舀了那野鸡崽子汤来,抿了两口,颔首道:“不错,你请对了人!”
李氏得意一笑,不动声色地瞥了邱姨娘一眼,邱姨娘只作没看见,低头喝她的果子酒。
她近来没一件事顺心,薛妈妈的一番整顿使她的人损失惨重,她同陆润生又闹别扭,儿子不争气,眼下还得看着李氏这小人管家,在老太太跟前奉承讨好,她真个连饭也吃不下,因此过了一会儿她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自个儿院里去了。
老太太看出来邱姨娘不高兴,便叫陆润生去陪,陆润生想到那日茵茵告诉他的,邱姨娘并未尽心寻找她娘和弟弟的尸骨,当下对她颇为不满,加上林妈妈的事掀出许多她当年管家时府中的腌臜内幕,因此他很不愿意过去,只得虚应了老太太,实则半途转去重霄院,探望陆夫人去了。
至于茵茵呢,她没有玉菁可聊闲天了,只能坐在席上听玉菡自我吹捧,顺带阴阳怪气,越听越不是滋味儿,正要起身,突然听见主桌上老太太感叹:“也不知九思那孩子今晚跟谁过呢!”
茵茵心中顿生波澜,随即以身子不适为由告退,回自己的秋爽斋去了。
她独自走在石子小路上,望着漫天焰火,不知怎么竟觉冷风凄凄,这世间仿佛只剩她一人。
于是,她掉头,穿过两排房屋,往东边夹道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