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江熙一脚踹开院门,快走几步,将手里一摞浸透墨迹的宣纸砸向那道在金色薄雾中品茶的黑金人影。
晨曦穿透树影,漫天飞舞的墨色白纸飞上青翠树梢和黑色檐瓦。
裴征淡定坐在房门大开的一排沉木廊檐前,扬起手,从洋洋洒洒飘落的光影中,握住一片白茫书页。
他看了眼上面的字迹,拇指从页角一条简约的鱼形印章上一擦而过,清笑道:“沉霖模仿笔迹的功力越发长进。”
关你屁事!
江熙已经彻底炸毛。
她越过迭飞的宣纸,枉顾尊卑,伸手一把揪住裴征的叠领衣襟。
力气之大,让他杯盏中的茶水倾洒,浇湿胸前衣料上一长条的细小金纹。
“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先前你分明说过,要抽身而退!”
薄雾清扬的光影中,江熙怒目而视,俯身在瞪着面孔如瓷器般净白无瑕的太子,被他的淡笑气得咯咯咬牙。
她恨不得对这副看似柔弱实则健硕的身体邦邦来两拳。
可一旁的湘王沉沉叫了声“熙儿”,将她的手腕捉回来,声音沉而嘶哑,“休得对殿下无礼。”
似乎这句话用尽他的全部力气。
他扶桌站立在葱茏树影下,对江熙挥了挥手,向来威武霸气的身姿微微佝偻,轻声吩咐道:“我与太子有要事商谈,你且回院歇息一天。”
怎么回事?
江熙不解。
她着急解释:“父王,你别听他瞎说,我跟他毫无瓜葛……”
“熙儿。”
湘王打断她,语气轻柔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他抬起手指向院门,打发她走,“回去。”
江熙一口气憋在胸口,转眼怨气深重地盯着转手搁置茶杯的裴征。
后者回以她一抹浅笑,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弹飞胸口茶叶。
琥珀色犹如琉璃珠的眼睛透过斜洒下来的金色雾光,对她微微弯起,“郡主无需动怒,本王只是不忍心见死不救。”
什么?
江熙想要追问,湘王已经轻推她一把,“这几日书堂可以不去,你先在王府好生休养。”
啊?
看着湘王凛然的神色,江熙紧皱起眉。
到底是什么事情?
怎么说得跟她要死了一样。
“父王?”
江熙退后一步,在这座留下无数温情时刻的院落中,直视他历经风霜依旧漆黑的眼睛,穷追不舍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熙儿,此事为父会处理,你且回去。”
湘王一瞬间语气镇定,转过身,留给她一道硬朗衣袍的潇潇背影。
“送熙儿回院。”
在他抬手动动手指时,门外冲进来两名王府侍卫,对江熙一抱拳,说了声得罪,便要拉她离开。
“我不走!”
江熙大喝一声,踏过地上纷乱层叠的家书,上前踢翻那方木桌。
茶盏哗啦坠碎于地。
所有人都会听信裴征的挑拨吗?
凭什么!
“你若是真要将我嫁予他,我宁可死!”
阳光爬进门槛,昏暗房中那一尊镇宅的飞马金像骤然散发出金光。
站在堂前的湘王回头,缓缓看向江熙。
黑白分明的眼睛慈爱地盯着她。
他取下身旁刀剑架上的一把红缨枪,站在清透阳光下,一手长抚,摸上冷芒闪亮的尖端。
“熙儿,南桓的停战宣言昨夜传于金銮殿,指明要将你送往南境,给南桓六皇子做偏房。”
那只老茧深厚的手握紧枪身。
湘王转头看向稳坐于椅的太子,声音沉得吓人。
“今日谢过殿下好意。”
“不过,本王不会将熙儿送往湘王府外任何一个危机四伏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