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站最前面被气浪掀得最狠,被同仁扶着站起来双腿都哆嗦,这时却可以一拍屁股轻轻松松用手指弹阳台上那截并没有完全融化的围栏扶手,这是身经百战的结果。
除了烧焦的空架子,满层楼都飘荡出一股刺鼻的怪异气味,指导员讲解了一阵,觉得这些榆木疙瘩是听不出什么窍的,干脆喊大家:“晚上可以庆祝哈儿,我请吃宵夜。”
“……明天早上想多睡哈儿……”凌晨两点,又精疲力竭,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后,眼前全是星星,请宵夜的诚意哪里有放回去睡觉明天早上不必起来操练的诚意大。
可已经被边上的师傅瞪回去,照屁股踹一脚,恨得没脾气:“开玩笑!”
大家紧张的弦断开,终于有了青年人活跃的样子。
有个外省来的新人咽着口水用倒洋不吐的方言可怜巴巴道:“可以出去吃个啷个东西……烤个豆干苕皮……”
“……”换来更多口水和嫌弃。
后者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盯着他:“天天盯着眼睛耳朵喊不要在外面随便乱吃东西没听到?恁大个食堂还养不了你那根花花肠子?荤素没有搭配营养还不够?”
嗫喏道:“够啊,但是花椒海椒太多了,遭不住”
“还晓得遭不住,那豆干苕皮里就没有花椒海椒?那个你就遭得住?”
他道:“不一样噻,豆干苕皮是海椒面花椒面,食堂嬢嬢的菜是花椒颗颗海椒节节”
“”
收队回去的时候听到领导们说孕妇生了个姑娘,粉通通的,好看极了,一群新人内心的荣誉感和成就感爆棚,于是把庆祝的方式改成了回队里前绕道去医院看看浴火重生下来的母与女。路上经过还没收摊的夜市,队长隔着驾驶室的玻璃看后面一帮东倒西歪睡着的崽子,嘴里骂两句,叫司机靠边停,自己下车掏钱买一堆豆干苕皮,先个人吃一块,心满意足,一面嚼一面指挥老板:“少放点花椒海椒,多撒点萝卜葱葱。”
“”可以满足。
潘宏也喜欢吃这个,烤豆干和烤苕皮,每次吃场面都惨不忍睹,竹签上亮堂堂的红油顺着豆干蹭一嘴,有时还要搞到手上去,但控制不住,尤其在里面放香菜沫儿葱沫儿和折耳根,味道不摆了!
潘宏他现在在距离这里两小时轻轨外的修车厂当学徒,真亏了他能吃苦,手里脸上每天跟画盘一样,天来一回,每次来总觉得这孩子脑子不正常
潘宏因为信好不跟他一起开货车流浪,转而改变计划去修车厂当修车工,总之能挨着车就是好的,想想以后每天生活在两个得偿所愿的憧憬里,心头别提多美滋滋。可他失算了,信好进了消防还跟以前在部队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生命重于泰山,每天训练时间比在部队还久,还要守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安排,哪里是能天天出来凑一堆给他当尾巴的机会。
他原先跟潘天发忠信等一众汉子泥腿子还能插科打诨混消磨日子,现在的景况,修车厂的老板脸色跟机油一样黑。
与他一样可怜巴巴落了空的还有忠传和那边信好的生母,信好将她们安顿在与消防站相距几公里的老住宅楼里。虽然没有电梯,但六楼出来又是一楼平台,后面马路直通菜场超市,前面斜坡出来就是商铺轻轨,不在主城,更像小镇,生活交通便利样样都正好。
忠传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竟然整个精神面貌都丰腴光亮起来。她与他生母的相处先前还有一些不自在,可那人神思混沌糊涂,连亲儿子都认不得,哪里会晓得以自身生母的身份对她这个养母的处境觉出尴尬别扭,反而她自己心软宽阔,相处了一段时间,格外觉得她凄苦无依,全然把她当自己小辈姊妹悉心照顾了。
只要有事做,生活就是有趣的,越苦越累,她越任劳任怨,有滋有味。
潘宏晚上十点下班到屋里来,抖啊抖的穿一件短袖套薄薄的运动褂子,,脖子直往衣裳里缩,肩膀也同颈子连在一起,这举止使本就长一张娃娃脸的人看着更孩子气。忠传赶紧将他拉进来,脑袋探出去瞧一圈才关门进来,小声斥他:“恁冷的天穿恁点,国防呢。”
“药不要钱。”他嘻嘻笑着,双手仍揣在上衣口袋里,熟门熟路走到隔壁厨房:“我还没吃饭,还有饭没得?”
“几点钟了还没吃饭,不晓得饿吗。”虚掩着的门里没有声响,忠传站门口确认她没有醒才进厨房帮他热饭,喊他不要吵,好容易睡下去的,惊醒了又要半天:“明天休息吗,恁晚了还过来,还有车吗?你哥哥呢?还以为他转来呢。”
“明朝考科三。”
他趴在桌上看手机,几根手指甲缝里腌臜黢黑,使忠传又心疼又好气:“喊你好好读书不读,这哈儿晓得下苦力累了,手整成这样,拿洗衣粉都洗不干净吗?这个东西伤人不嘛,啷个都喜欢去整。”
潘宏浑不在意,反而是他的荣耀,伸手同她展示:“机油,又不是啥子其他啷个东西,啧,有啷个嘛,又不吓人。”
她还是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