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垫已经铺好了,指挥的人望着上面同孕妇打电话:“莫怕,我们马上就来,莫怕莫慌,一定先冷静,人蹲着不要站起来,尽量莫说话莫呼吸到浓烟进去了。往边上走往空的地方走,毛巾捂着……何文杰,甩得过去不?嗯?绳子甩得过去不?再往前面走点,你格老子气罩先甩下去你个哈儿。”
两栋楼楼间距七米,他们想从另一栋楼顶楼过来,救生设备送不过去,假设就这样以赤裸肉身跳下去,即使二十五米不到的高度也叫人悬心。
可时间越久,留下的选择越少。
“叫她跳吧,过不去了,等增援过来黄花菜都凉了,现在就是争分夺秒,人先安全再说,我怕等哈儿玻璃温度都把人烫死了,恁高的温度。”有老同志走过来同打电话的指挥说话,眉头皱成几道沟壑:“越快越好,
群众在后面说话:
“恁高跳下来得不得行哦,又是老人又是娃儿,她像要生了欸,下午碰到还说明天去医院待产呢,还说今天才去检查了来,她这个真的是,搞得。”
“二胎也好生,生过头一个就好生,这样子搞一下说不准今晚上就要出来,看她精神也狡灵呢,看她还可以,平时都个人在外面耍。”
“再是啷个狡灵在外面耍呢,始终你恁大个肚子在身上挂着,这个莫说恁高跳下来,就是你平时走路都没得正常人方便。”
“方便那肯定是没得恁方便哦也是煤气不关,明知屋里有个大肚子还恁大意,火烧不死跳下来都要摔死,恁大的火,哎哟看不得——”
火势失控,楼下担忧的惊呼声越来越高,大火烧到隔壁像把什么东西烧爆了,轰隆一声嘭响,滚滚的火球像匹野马从隔壁窗户冲出来,正从楼上往下降的消防员被热浪杀退,一瞬从外墙落下来,幸亏是落到气垫上,抖一抖身,踉跄着站起来。
“这个啷个整哦,恁大的火,这个怕整栋楼都要燃起来哦,那一屋人还在阳台上,哎呀——”
“救不了了,救不了了,没得法了,这回没得法了。”
“都说是命啊,眼看着要生了烧恁大场火,真是,想救都救不了啊呀——”
话音未落,有东西从阳台上扔下来,是那个孩子,人群还来不及惊呼,晕厥的老人也从上面掉落,站在气垫池边上的消防员眼疾手快一把将瘫作一团的孩子拽了过去。老太太仍晕厥无反应,两人很快被等在一旁的救护人员抬走了。
楼下满地的惊呼和巴掌声,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有人带头鼓励那站起来一下又缩回去了老公人,他不止被高度吓到,也被滚烫的围栏烫伤了手臂,此时整个阳台都已经是火炉了。
眼看老人在上面挣扎一阵才被孕妇连拉带拽推下去,只一瞬,孕妇也从上面摔下来,众人七手八脚围上来,围在里面的孕妇不知安危状况。
等在边上的救护车已经送走了晕厥的老太太,公公被抬到担架上时也分不清好坏,躺在担架上被推进车内的孩子这时远离火源才感到浑身火辣辣的灼热疼痛,只有乌泱泱的陌生人却看不见父母亲人,被烫得破皮的双手死死抓住车门边框嚎啕大哭,任边上的人怎么劝说哄骗都没用。喝多了酒的爸爸被众人恨铁不成钢推到孩子面前来,没顾上说话又被拽到那边孕妇身边去,他走路打转,一句话要转两个弯儿才能好好说出来。
“不要围着不要围着,快点散开——”
医护人员和消防里的女性忽然将群众与孕妇隔开,拉一面气垫床,还是着急忙慌将她往担架上抬。一路跟着一连串的惊叫嗔唤和’轻点儿’到车上将关了门,已经听到里面护士喊生下来了:“快点走快点走,快点回医院莫围倒——”
一家四口在阳台上待有长达二十分钟,虽然把阳台的玻璃门关起来接触不到明火,可高温骇人,没烧死险被烤熟。
大惊大骇后竟然还有命生还,呼吸可以顺畅,而不是蹲在阳台上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的挣扎阻塞。孕妇用悲悯的目光望向坐在边上随车动而摇摆的丈夫,满脸酒气满眼通红,大腹便便而沧桑憔悴,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来,眼睛里都是暗淡无光,活半辈子,一直在生死烦忧中打转,倒不如去那阳台待上十分钟,忽然就释怀了。
一旁护士手里的孩子终于嘤嘤出声,猫儿一样的,带着满满赖床不愿起的起床气,好半晌,声音才逐渐洪亮起来。
大火还在继续,楼顶飘向上空的浓雾开始转黑,腾腾而升,点得顶上夜空通红,先前只顾围观楼上人的热闹,现在才关注火势的走向,空地上一下响起更多嚎啕大哭和啜泣。
吃罢晚饭后老人开着小火给媳妇熬汤,没注意顽皮的孩子在灶房客厅来回跑两趟,跟来的风扑灭了灶上的火,她同媳妇散步回来没见到火以为已经关了,一场大火由此而生。最后那根引发火灾的线是老太太在媳妇洗完澡后预备端汤给她喝,嫌冷了,点了打火机再热一遍。打火机刚冒出明火,眨眼间已是漫天满眼蓝幽幽红通通。厨房跟大门一墙之隔,明火把所有生的希望全部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