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文的语气已经十分的不对劲了,金颜当然听得出来。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们村子里有那么多人,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一同去找牛英纵算账,难道官府还能拿你们怎么样吗?”
刘秀文神色平静,但那平静中却蕴含着深深的绝望:“官府为什么不能?”
“什么?”金颜被问得愣了一下,“他们怎么……”
“村长死后,村子里没有了主心骨。我们村里的赵二伯出头,集结了村子里的青壮年,一起去衙门讨说法。”刘秀文深吸了一口气,“后来,赵二伯是被他们扛回来的。”
接着,她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他们在他身上捅了三十一刀……”
“三十一刀!”刘秀文忽然提高了音调,声音里尽是滔天的愤恨:“你见过一个人的衣服被血完全浸透的样子吗?”
小春信的眼睛里面闪着恐惧,结结巴巴地惊呼道:“他们,杀、杀人?”
“是。”刘秀文继续道:“后来回来的人说,他们一到了衙门外,就有人问,谁是带头主事的。”
“赵二伯站了出来,马上就被官兵们二话不说地给拖了进去。”
“衙门的大门一关,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他们试着去撞门,却怎样都撞不开。过了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赵二伯痛苦的叫声,和……”刘秀文咬牙切齿,“和那些官兵的嬉笑声。”
小春信登时捂住了嘴巴:“他们……简直丧心病狂……”
刘秀文继续道:“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的官兵,早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些人了。他们都是牛英纵上任后,重新换过的。”
“那些人以前,也是和牛英纵一起鬼混的地痞流氓。他们在牛英纵手下,有了点儿权力,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云沛长长地吐了口气,努力将心口的愤懑一同吐出,“后来呢?”
“后来,”刘秀文诉说的每个字都仿佛沁出了血泪:“赵二伯的尸体就被他们扔了出来。他们还当街放了话,不许任何大夫给赵二伯诊治,不许任何人借出推车或担架,不许一家丧葬店和棺材铺卖给赵二伯家下葬的东西,就连块裹尸布都不行……”
“牛英纵说,这是给平石庄村的教训……”
小春信又是生气,又是难过,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随着眼睫的一次震动,蓦然决堤而下。
金颜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一个多么残忍的问题,她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可云沛知道,如果事情只是到此就结束了的话,平石庄村还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的一座荒村。
果然,刘秀文继续道:“各家的地都变成了官家的,有点家底门路的,不少都动了心思,想要离开平石庄村。”
“当时,官府的人拿着户籍一一核对,但凡户籍在平石庄村的,如果想要离开,就要交一大笔银子买通那些衙门来的人。那数额几乎是一辈子的身家,就像是给自己赎身一样。”
“但是,离开的毕竟还是少数。对于我们那儿的大多数人来说,平石庄村毕竟是祖上生活了几辈子的地方,哪里能那么轻易离开?”
云沛想到之前秦小芝说过的话,想来她就是说那个时候,刘秀文本是可以离开的。
但是她却留了下来。
百姓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日子当然过不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官府向他们递出了救命稻草。
官府提出,可以将平石庄村的地租赁给当地村民。当时,他们提出的租金还算合理,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种什么,必须由官府决定。
从自家土地的主人,变成了仰人鼻息的佃户,百姓们虽然心中充满了愤懑和不甘,但他们当时的处境艰难,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而后,牛英纵就亲自给他们送来了要播种的种子。
“那个东西,牛英纵管它叫‘无上青’。”刘秀文摇了摇头,“我们从没见过那样的种子,连种出来是粮还是菜都不清楚。”
“官府的人只叫我们种,可却不告诉我们怎么种。第一年下来,当然是收成惨淡。”
村民们看着那一片片荒芜的土地,心中的绝望愈发深重。然而,更加令他们绝望的还在后面。直到牛英纵再次亲临他们的村子,平石庄村的百姓们,才终于领会了他的险恶用心。
刘秀文道:“牛英纵先是说,那种子珍贵,我们拿到的种子,都算作我们买的。而价格——”她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悲愤:“一两种子,就要一百两白银!”
“再加上地赋,一年下来,全村总共欠了官府九千七百多两白银!”
这个数字堪称触目惊心,即便是云沛听了都咋舌不已。
刘秀文苦笑一声:“这么多钱,就算是把我们全村人都卖了,那也是还不上的!”
“那时候,大家眼看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了,就又有人想要逃走。可是牛英纵早就下了令,提前派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