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开宁很难想象阿黎的精神状态。
面前一只很大的鬼,它的身体膨胀成一个椭球体,上面密密麻麻长满着凸起的肉瘤,又被无数根深浅不一的蓝色线条缠绕包围。额上垂着一盏发亮的小灯,四肢粗短而扁平,纵是如此,两枚前肢也吃力地抱着一个瘦小的身体。
它像一条鱼,又像一个怀抱着孩子的母亲。又或者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死去的人。
它的头和脖子几乎连成一体了,仍能看出其上覆着的一道紫褐色的痕迹。像是一截渔网的碎片,死死箍着它,永远都不能摆脱。
而面对这样一只鬼,让人胆战心惊的鬼,卢开宁想到的第一个就是它是怎么死的。而阿黎说出的第一句,竟然是问它的瓜保不保熟好不好吃。
这样一个,这样一个吊儿郎当,没有一丝同理心,暴力易怒又只知道看热闹吃瓜的家伙,是怎么当上神女的?!
一千年前的那群人!流传百年的方家,都疯了吗?
卢开宁转头合上方鹤年因震惊而张大的下巴,就听见他有些怔愣的声音。
“这,这是鬼?”
“确实。”阿黎上前一步挡在他们的身前,阻隔了那只鱼鬼的目光。
“和普通意义上的鬼不一样,这是妖鬼。一个人若是遭受巨大精神冲击,丧失作为人的自我认知,就会变异成妖。而变异后也不算是作为人活着了,故称为鬼。”
鱼鬼眨了眨眼睛,瞬膜湿润了眼球,发出“咕唧”的水声。它看着阿黎,上下打量一瞬,轻轻歪了歪头。
“请问,您看见我的老公了吗?”
它羞涩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尖牙,脸上皱成一片,几乎看不清五官。
“他生的高大帅气,很显眼的,如果您见过他,请告诉我。”
“我在找他,他生我的气了,总是不见我。”
鱼鬼的声音是温柔的,与那水晶吊灯的声音很像,舒缓起来像是一首哄睡的歌。卢开宁很难想象,这鱼鬼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竟阿黎还要稳定。
“我见过哦。”阿黎脸上笑嘻嘻,脱下了身上一直穿着的那件蓝白运动服往后随意一扔,仰躺下去。
一张本就不宽松的电脑椅现在硬是挤入了第三个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又或许哀嚎的不是椅子,而是被踩到脚的方鹤年或是被压到伤腿的卢开宁。
“别出声。”阿黎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把方鹤年和卢开宁的头压低,埋在运动服里,又转头笑眯眯地看向鱼鬼。
“我还把他放生了呢。”
阿黎脚蹬着椅子往后退,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心里却p。
这鬼和她猜的一样,是被她丈夫杀死的,但是它不仅没有怨气,还说什么是他生她的气了?
是没有了死亡时的记忆?还是说……
哇,这种人,惹不起惹不起。
方鹤年小声在背后惊叹:“恋爱脑哇。”
卢开宁冷漠推开他的狗头:“你个舔狗别说别人。”
方舔狗被迫闭麦。
鱼鬼抱紧了怀里的婴儿,迟疑道:“你身后是谁?”
“没有人。”阿黎道:“我身后哪有人啊?”
“可是你……有六条腿?”
“没错。”阿黎点点头,胡言乱语:“你是鱼,我也是鱼嘛,我是章鱼来的,腿多也很正常。”
鱼鬼没有再问为什么章鱼有八条腿而你只有六条。它注意到了阿黎正前方的两条腿在其他四条腿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短,它怕阿黎是个畸形的可怜鱼,不愿戳她的短处。
它盯着阿黎看了一会,目光在四条长腿和两条短腿间晃来晃去,流露出明显的怜悯。
阿黎:……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看眼神就能知道它想表达的是什么。
“我要去找我的老公了。”鱼鬼说:“能不能告诉我你把他放生在哪里了?”
“我可以告诉你。”阿黎躺下往下滑,把腿绷的直直的,试图显得腿长:“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老公生你的气。”
……
陈嫣妍第一次见到万盛,是在高中的入学仪式上。
彼时他是第一名考入重点班的好学生,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而她是一个成绩不高不低,靠找关系才进了重点班的艺术特招生。
万盛瘦瘦高高,长得又好,主席台上一站,阳光毫不保留的洒在他身上,衬得他金光闪闪,这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陈嫣妍。
从此万盛不只是万盛,还是一颗种子,招摇的生根破土,埋在陈嫣妍的心里。
高中的课业繁重,重点班是老师们心里押的宝,其上是他们的工资绩效,为了他们的钱途和学生们的前途,一个赛一个的卷。
陈嫣妍是艺术生,课业虽说能稍稍轻松些,但也只是稍稍。她奔波在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