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本该开心的回门宴,变作分离送别的最后一餐。
一家人平静的用过晚饭,林无忧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相府,随李郢承回到属于她的勤王府中去。
林相夫妇站在门前相送,看着渐行渐远的轿辇,林夫人泪眼朦胧的问道:
“都说这李家二郎是个结巴莽汉,可是今日看来,也不结巴,倒是个智勇无双的少年公子。”
林相的目光一直看着轿辇消失的方向,面上都是父亲慈爱的不舍,再无方才的严厉和威胁。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许是咱们的女儿,治好了他年幼时不得不结巴的性子”
他顿了顿,看着华灯初上的京都正街,嘴角带笑道:
“凤凰浴火,今后这天下,是这些年轻人的了”
二人正想转身回府,却听得身后一声马蹄急至,伴随着三两声嘶鸣,一位轻快的男声笑道:
“林家伯伯,小侄特来宣旨。”
林相眯着眼,借着正街上的烛火才看清来人:正是李家长子,李乾元手持明黄色的圣旨,骑马而来。
林相夫妇对视一眼,面无表情的跪在大门石阶上,俯身接旨。
李乾元翻身下马,闲散的踱步至跪下俯首的林相夫妇前,笑着道:
“林家伯伯,小侄自宫中而来,一路策马,口渴的紧,不如先入府让小侄饮口热茶,再宣旨,可好啊?”
林相在夫人的搀扶下起身,对李乾元道:“世子,里面请。”
他面色并无怒意,像是没有听得李乾元的无礼。
“伯伯好脾气。”李乾元笑着,将圣旨揣入怀里先一步进了林相府。
他坐在大厅主位,看着站在厅中的林相夫妇,不疾不徐的饮着手中热茶。
他侧眸看了看林相,似是无意的叹气着:“林伯伯,你说当日如果无忧妹妹是嫁给本世子,今日坐在这主位上的,便是林相您了”
他笑着道:“林伯伯,您一把年纪了,却要辞官归隐,实在实在可惜。”
林相负手而立,两朝宰相的风度依然,他对李乾元道:“我朝动荡,陛下需要武将平乱,文臣无用,老夫自当识相退隐。”
他看着李乾元怀中圣旨,道:“如今李家长公子是陛下伴读,今日带着陛下的旨意来此,是去是留,还请给个明话。”
李乾元低头看着手中圣旨,举起来对林相夫妇道:“这道旨意,可以是陛下旨意,也可以什么都不是如今天下文人生死,皆在林相一念之间。”
文人生死?
林相震怒,对李乾元道:“老夫一人,又何以拉满朝文官下水?”
李乾元放下茶杯,凑到林相耳边道:“小侄也觉得陛下残忍,不如,林伯伯跟了我父王,废帝建新,将这荒唐朝堂变个活法?”
“你!”
林相一早就知道李家有反叛之心,却没想到李家长子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林伯伯,林伯伯”
李乾元上前拍了拍林相肩膀说道:“你老年纪大了,不易动气,动气伤身”
他从袖口内掏出一卷诸侯才有的红色诏书,他一左一右的拿着圣旨和诏书,问林相道:“林伯伯,这一边是对当朝陛下朝堂的忠心,一边是我父王的好心收留,您选哪个?”
林相拂袖,指着李乾元道:“你这黄口小儿,如何敢在我丞相府内信口雌黄!”
李乾元笑着,可这笑意不及眼底。
他回身坐在主座上,看向林相夫妇,啧啧啧的摇了摇头道:“林相啊林相,你身居高位这么多年,怎么到如今还这样心慈手软。”
李乾元看着手中唐国公的红色诏书,对林相道:“事到如今,你都不忍心直接说我李家,意图,谋反!”
他大笑着:“是舍不得今日早些时间来府上回门的女儿和女婿吗?”
林相皱眉,怒道:“你这逆贼与我女儿新婿有何关系!休得胡言!”
李乾元闻言,笑着将红色的诏书重新放入袖中,结结实实的藏好后,换了副面孔对林相道:
“林伯伯,谋逆之事可不敢乱说,小侄可受不起这等诬陷。”
他将明黄色的圣旨托在手中,笑着道:“林伯伯死到临头,还是先跪下接旨吧!”
林相看着李乾元手中那一抹刺眼的明黄色,从前的他从未想到,这个他侍奉了一辈子的皇权,竟然在今日,将他压的喘不过气。
他十六岁入朝为官,至今做官五十余年,从六品县官一步步的走到百官之首,秉承圣恩,这至高无上的明黄色的威严他一直奉在心上,甘为牛马,死而后已。
五十年的风雨朝堂,宫中动乱三次,那皇座上的人换了三位,他无不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做一个尽忠的臣子。
可是,从那皇座之上传下的圣旨也不全都是明智仁义的,三朝皇权,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