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没答柳太公的话,只淡淡应了一声,在心中揣测他是何意。
这老头身为村中里正,平日里却是不大管事的,让他帮个忙比登天还难,倒是请他吃饭,他立马跑得飞快。此刻提起那正在修建中的园子,却是想干嘛?
想了想,她也懒得和他兜圈子,索性单刀直入:“太公,可是有什么不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回应不够热情的缘故,那柳太公看起来愈加不满,拿拐杖点了点脚下的泥地,虎着脸正经八百道:“你们赚大钱,我身为一村之里正,自然为你们高兴,巴不得人人都同你们一样。但你那小饭馆儿如今既然在扩建,我便少不得要嘱咐你一句,莫把动静闹得太大,影响了周遭四邻,倘有人告到我面前来,即便是郁槐,我亦半分情面都不会讲的!”
您犯糊涂了,没话找话?花小麦在心里嘟囔了一句,笑笑道:“太公您不记得了?我那小饭馆儿在村东,临着官道,周围半里以内都没有住户,能影响谁?再说,我那里扩建盖园子都是白天干活儿,傍晚时分,匠人和帮工们都是要回家歇着的,就算附近有房舍,又能吵到谁啊?”
柳太公也晓得自己这话头找得经不起推敲,脸上挂不住,搭讪着偏过头去咳嗽一声:“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罢了,你们知道分寸,那自然再好也没有。可别像前二年那样,你在河边摆个摊,惹得人跑来我面前告状,说你太过喧嚣吵闹,我是真不好管!”
得了,当年那事,咱们彼此心知肚明,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您那时不分青红皂白也就罢了,这会子竟还好意思旧话重提?
花小麦不耐烦再与他掰扯下去,抿唇笑了笑:“您还有事吗?若没旁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那边工地上得时不时去瞧瞧,且也该预备着中午的买卖了,您……”
“你莫慌走。”她还没说完,柳太公就等不得地打断了她的话,转头朝番椒地里瞅一眼,拿下巴点了点,“你这番椒……是快熟了?”
“是,至多还有一个月。”花小麦点了点头,心中立时犯起了嘀咕。
莫非……兜了这么大圈子。实则却是为了这个?
“唔。挺好。挺好。”柳太公有型有款地点点头,“我瞧着,你这番椒今年收成应是不错,足足两亩。你家里,肯定用不完?”
一句话掰成三瓣儿来说,若搁在平常,花小麦老早就耐不住,登时就给他顶回去。但现下,一来柳太公是长辈,不好驳他的面子,二来,她也是真想瞧瞧。这老头究竟还能拿乔作势到何等地步,干脆也不急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家里肯定用不完,不过,我那儿不是还有一间酱园子吗?若卯起来使。也剩不下多少,我自个儿还得留一些做种呢。”
“呀,你就没想过拿些种子来卖给村里人?”柳太公终于按捺不住,拿拐杖使劲跺跺地,“也是去年你那小饭馆儿开张的时候,我才晓得这番椒的滋味竟是极鲜辣,却还有好多人不知它的好处,更不会拿它做菜吃,等你那园子盖起来,城里来吃饭的人多了,尝过之后肯定都喜欢!这玩意现下在咱们芙泽县这地界,即便是捧着银子也难买,若村里人都种上一些,肯定能挣钱嘛!”
果然是为了这个。
花小麦微微翘了一下嘴角,仿佛很苦恼地拧拧眉心:“这事……不瞒您老说,我还真想过,可谁知道村里人愿不愿意买啊……”
“别人我不敢说,我是一早拿定主意,肯定要同你买上一些的!”柳太公连忙道,又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你也莫要发愁卖不出去,价钱定得平一些,差不多就得了,自然有人感兴趣。你虽是个外来的,嫁了郁槐,也就是我们村里人了,难不成,还想赚乡里乡亲的钱?若是大伙儿都靠着这番椒多挣个仨瓜俩枣的,你也有功哇!”
若不敬他是长辈,花小麦真想呵呵他一脸。
话说得真正冠冕堂皇,甚么替村里人谋福利,论到底,不就是在为自己讨便宜吗?敢情儿您是一门心思地想买这番椒种,便巴巴儿地跑来讨价还价了?这话您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是实在不想再和这老头周旋下去,轻笑一声:“这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还得等郁槐回来与他商量了之后,方能拿出个章程来,况且,离这番椒成熟也还有些时候,不急——太公,我真得赶紧回小饭馆儿,再迟些可不赶趟了,您也别老在这日头底下晒着,早点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
说罢,也不管那老头是何反应,径自扭头便走,三两步就从田埂上迈了下去。
天儿太热,这一来一回,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直到回了村东,花小麦心中那股火仍没能压下去,踏进大堂中时,脸色很不好看,将门口碍事的长凳一踹,愤愤在桌边坐了下来。
此时尚未到饭点儿,店里并没有客人,春喜和腊梅原本正凑在柜台前聊闲篇儿,见她如此,都有些吃惊,对望一眼快步走过来,就手倒了杯茶给她,笑道:“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地里,怎地像是受了二两闲气一般?敢是那番椒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