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太公的儿子大名潘平安,年纪总有四十余,论起辈分来,花二娘与景泰和见了他,是要叫一声叔的。他常年在省城做买卖,并不常回火刀村,与景泰和也甚少往来,这会子突然跟着潘太公一齐到访,花二娘便有点愕然,忙互相见了礼,将人让进院子里,又急急将景泰和唤了出来。
这日阳光好得很,几人便在院子里坐了,手中捧上茶,潘平安便笑呵呵地对景泰和与花二娘道:“我不常在家,听我爹娘提起,平日里全赖二位照顾,我就想着,怎么也该亲自过来道一声谢。原本早两日就该来的,只是听闻两位除夕那日吃坏了肚子,尚在休养中,便不好过来打扰。”
这潘平安在省城做的虽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生意,但许是因为在商场浸淫许久的缘故,眉眼间很有几丝精明气,见人三分笑,只那笑容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却是说不一定。景泰和跟他不熟,少不得搭讪着笑道:“叔,你这话太客气,该是我和我媳妇感激太公太婆才对。自打我们搬到这边来住,没少受他二老的恩惠,我……”
潘平安连连摆手,潘太公也在旁笑着道“不必再提”,这当口,院门外忽地探进来两颗小脑袋,试试探探地张了张,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那是……”花二娘朝门外瞟了一眼,潘平安顺着她的目光回了头,随即便笑了起来。
“呵呵,那是我家两个不成器的小东西。”他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溺爱之情,侧过身去冲院子外招了招手,柔声道,“躲躲藏藏成何体统?既然过来了,怎么不跟景大哥和景大嫂问好?”
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那两个孩子正你推我,我推你,磨蹭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手牵着手一同进来了,垂着头小脸儿红红地对花二娘夫妻俩行了礼。
“这两个小名唤作大虎二虎,都是他们的娘平日里太惯着,在家淘的没边,见了人,却这样上不得台面,见笑,见笑了!”潘平安半真半假地在那两个孩子额头戳了戳,转而对景泰和与花二娘笑着摇摇头,仿佛很不好意思。
花二娘性子凶,然与外人相处还是很懂礼数的,忙将两个孩子拉到自己面前,摸了摸头脸,抿唇道:“长得可真是伶俐呢!小孩子嘛,还不都这样?我像他们这么大时,见了人也都是要躲的!”
一面就牵着两个小男孩儿的手,轻言软语道:“可想吃什么?嫂子家素来没备什么点心,果子倒是有两样,拿出来给你们尝尝,好不好?”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是大虎胆子壮些,舔舔嘴唇,细声细气道:“嫂子……爷爷说,家里的橙饼,和那裹了榛榧粉的点心是你家做的,如今可还有吗?”
花二娘微微一怔,拍手惋惜道:“你们喜欢那个啊?那是我家小妹特意替你y爷爷做的,现下却是没有了。”
两个孩子嘴角一耷拉,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花小麦因不识得潘平安,先前便没有出来,只待在西屋里,外面的动静有一声没一声传进耳里。闻听那两个孩子还想吃自己做的蜜饯和糕饼,心里也觉得很高兴,索性便走了出来,与潘太公和潘平安互相见过了,就将大虎二虎拉到自己面前,笑嘻嘻道:“那橙饼和酥黄独都是我做的呢,你俩很喜欢?”
二虎赶忙点点头:“喜欢的!橙饼凉丝丝,甜蜜蜜,那个酥什么的,更是咬一口满满喷喷香,‘宝华斋’买回来的点心,也没有这样好吃!”
他怯怯地拉住花小麦的手:“姐姐,你可不可以再做一次给我和哥哥吃?”说着,望了潘平安一眼,见他但笑不语,便垂下眼小声道,“谢谢姐姐了。”
“唔……原本是没问题,只是现下家里既没有橙子,榧子和榛子也用完了呀!”花小麦笑眯了眼,转了转眼珠,“不过嘛,姐姐还会做好多别的吃食,再另做一样给你们尝尝,好不好?”
两个孩子原本已经失望透顶,忽听到这一句,不啻于如闻天籁,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一边一个抱住花小麦的胳膊,使劲点头,嘴里一叠声地说“好”。
花小麦却不急着进厨房,领着两个孩子先来到花二娘身边,和她耳语了两句。‘
“你打量着我就是那么小气的?”花二娘抬头斜睨她一眼,“去吧去吧,大过年的,给小孩子弄两样吃食,又算得上什么大事?”
花小麦笑着吐了吐舌头,这才牵起大虎二虎,跑进厨房里。
昨日家里做凉拌鸡丝,还剩下半只已经用黄酒、葱段和各种香料煮得软塌塌的鸡。花小麦一点一点地将熟鸡肉撕成细丝,又用刀剁碎了,放入热油锅中,又倒了些豆酱油、盐和糖小火慢炒,原本淡白色的鸡肉,逐渐变得金黄蓬松,将要起锅时,撒上几颗香蕈、冬笋丁,再淋几滴芝麻油,便可盛出装盘。
炒好的鸡肉松,在白色瓷盘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金灿灿,远远望过去,竟比那冬日里的阳光还要好看。大虎二虎这时候也顾不得礼节不礼节的了,同时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把,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