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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杉屋(2 / 4)

来陵南高中已经一年多了,“现在自己租了一间一居室,就在附近的公寓区,唔,楼下有菜市场,能买到新鲜罗勒和不赖的帕尔马奶酪,可惜最近燃气灶坏了,不然今天那条黑鲷,倒可以请你去家里吃罗勒酱鲷鱼。”

这种客套话,我当然并不信,既不信他愿意请我去他的寓所,也不信他有耐心为我烧鱼。在渔村时,我从未见他烧制过一条鱼。我想起他那条又馋又赖的狗来——叫津多吧,那时他钓鱼无非是为了喂狗,因外祖父信奉渔民的狗该和渔民一样顽强自立,绝不愿掏钱买“美国人发明的骗钱狗粮——自从明治维新以来和英语课一样腐蚀着大和民族!”那条狗因此日渐有了鱼生美食家的修养,黑鲔晓得先吃腹肉,鸡鱼晓得先吃肥美的中腩,倘若活着,上《读卖新闻》开个美食专栏,点评哪个季节、海湾的鲷鱼最“符合狗的脾胃”恐怕不在话下。

“津多死了有两年了?”

“三年。”

“难受吧?”

“嗯,今年刚为它出孝来着。”

他那信口开河的口吻,我一听已知道,这家伙特地把我叫来吃面,却根本心不在焉,他并不真正想和我聊天。我还是王牌三井的那几年,倒可以单方面让话题突进,可以再聊聊外祖父、外祖母,几个月前,母亲给我看了外祖父那张诊断写着“阿尔兹海默症”的病历,固然,也不会比“老狗之死”更令他动容。外祖母的心脏问题,他大约倒也关心。我也可以问问他,他母亲和继父共同经营的那家“田中有机农产品公司”可看到了前景,他那两个同母异父弟妹,随着年龄增长,可还像小时候那样好相处——他一人跑来神奈川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因素。

“说真的,干嘛从国际大都市转学来我们小地方?”我到底耐不住好奇。

“钓鱼方便啊。”

我当然仍一个字也不信,“你不会真搞大谁的肚子来乡下避风头的吧?”

他笑笑:“哇,又被你猜中了。”

上一次和他见面,已是一年多前。我代表不愿出席的父母和外祖父母,一人参加了我的舅舅——他的父亲的葬礼。当时他看起来春风满面,不说在葬礼上像个金榜题名的探花郎吧,至少自在得不太像话,我记得他站在灵堂前翩翩有礼地同一位年轻女士低声谈话。

“说起来,都说你在舅舅的葬礼上搞大了他住院时女护士的肚子?”

谈论葬礼上的艳遇倒是疯狗三井的拿手好戏。

“哦,”他喝一口杉屋免费的麦茶,那茶几乎没有滋味,他似乎在头脑里搜查了一下我说的是谁,“你说大沢啊?”

“真的有一腿?”

“她差点当了我第五任‘后妈’,我是说,假如片山再多活一个星期。”

我们都笑起来,我朝他举起茶杯,“敬片山。”

他随意和我碰碰杯。

“葬礼你弄得还不赖,”我故意像他方才点评餐厅似的,“没那么寒碜——你知道,当时很多人以为场面会相当寒碜,搞不好还能看到不知从哪个乡下冒出来的私生子大闹灵堂,你知道,被你弄得还挺普通、挺正常的。”

“是吧?我搞不好够资格开连锁葬仪社?”

瞧他那副吊儿郎当,敷衍一个不感兴趣追求者的走神样子,我真想糊他一脸狗屎:“真没私生子找上门,要求分遗产什么的?被你这个邪恶长子活埋了之类?”

“哇,又被你猜中了。” 他主动和我碰了碰茶杯。

人们通常认为,和仙道聊天的禁忌话题是他的父亲。在渔村,尽管家中的长辈们总是东遮西掩、文过饰非,“不要胡说,你舅舅可是再忠诚、再老实不过的为人,如今他不过去札幌开贝壳加工厂,工作太忙才几年回来一次——可不要听人胡说!”渔村的生活方式是粗粝的,渔民谈话方式也是粗粝的,像我和仙道那样的孩子,很快能自行从生活环境里探索到真相,关于他的父亲,我的舅舅,那耸人听闻的,令儿时的我震慑到无以复加的风流人生。在渔村传说中,舅舅夏天才“搞大了一个奈良女人的肚子”,冬天竟又“搞大了另一个神户女人的肚子”,每次走到渔村港口,渔民们经过我两,总往仙道身上投以更长久的注目,仿佛我这表弟身上,能揪出一只无论如何也驱除不了的附体恶鬼,人们目光中的玩味、好奇、审判、鄙夷和痛恨,都令当时的我垂涎不已:他有一个天狗般的传奇父亲!而我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有钱地产商!

有个晚上我决定找仙道干一架,我流着鼻涕大叫大嚷着,“你这个乡下人!外公铁定要把海洋传承传你不传我就算了!每天搞大女人肚子的怎么也是你爸爸不是我爸爸?!”他和我扭打在一起,脸上带着错愕和嫌恶,“你是个傻瓜吗?根本没有什么海洋传承!就像根本没有圣诞老人!”他从小就有一副“我最聪明”“我最有见识”的讨厌劲儿,“再说你几岁啦?你以为搞大女人肚子是什么好话不成?”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城里来的、比他大一岁的表哥这样无知。

青少年最无知、虚荣,信仰杀人犯和□□犯是男人味最高奖项的一段时间,我仍然一面学着粗鲁的渔民,每天用粗鲁的语气讽刺表弟“搞大了”每一个和他说过三句话女孩的肚子,一面决心暗暗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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