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小阳春,空中无云,风和日暖。
秦乐乐坐在书斋,小心翼翼地搅动茶汤,日光倾斜,影透窗隙,伴着淡淡的香气和水雾,整个兰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静好。
东园之树,枝条载荣。竞用新好,以招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有琴声远远传来,低回宛转,萧瑟离离。
三哥哥回来了。温柔笑意浮上秦乐乐的眼底眉梢,放下茶筅,仔细地将杯盏注得半满,起身先到屏风后对镜理了理头发,才端起托盘寻声而去。
迥廊半卷的珠帘下,香炉边,容止端雅,白衣如雪的男子在弹琴,一人一琴一拄香,她在离他丈远的地方驻停,依在栏杆,聆听,细品。
一首“停云”经他手指流出,那不能与斯人相见的抱恨之意,绵绵不断,幽凉悱恻,带着无法言说的黯然和寂寞。
秦乐乐不知道他这是在向她,向心中初发的爱意告别,以为他刚祭奠完同窗,情绪低落之故。
琴音渐低,终是止歇。他垂目片刻,方才抬起头,安静温和地笑:“乐乐,我回来了。”
“三哥哥,这是我特意用兰露煮成的茶,为你洗尘。”她将托盘置于案几,递过杯盏。
“香远味醇,难得的好茶。”岳霖饮完,道:“为了助你尽快寻到雪纱盟,少歧同意将你介绍给阿蛮。”
秦乐乐大喜过望:“到底是你想得周到,我已在教坊逛过了,天音坊与楚腰只隔两间铺子,阿蛮若肯帮忙,行事定然方便许多。”
岳霖点头认可:“我们且等少歧的通知,待你和阿蛮熟悉了,金四之事怕也平息,那时,便可着手查找线索。”
他将她寻找爹爹的事告诉陈少歧,托他让阿蛮邀请秦乐乐到天音坊小住,理由是那边接触的人多,消息灵通。
自然,他只字未提此事与雪纱盟的关联,以及他们在飞云塔的见闻。
他以为这是目前对她最好的安排。从此,不相见,心便不念。但,她若有事,他也可以随时相助。
自然,秦乐乐不知道他已经在计划将她送出吹花小筑,只高高兴兴地改换话题:“三哥哥,听说你们在采购米粮,不知办得如何”
岳霖诧异地看她一眼,尚未答话,小铃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公子,马宅的管家求见。”
马员外前几日才和两位先生议过买粮一事,十万石米不可能如此快地装车,难道他又变卦不成
岳霖带着疑问进得桑梓苑,管家见到他便深深一揖:“不请自来,请三公子恕罪。”
未等对方答复便奉上礼单:“我家员外让小的转告公子,一万石大米正在筹备,不日运往小还庄,价格维持原样。此外礼单上列的五千石马粮,二千条熏鱼,六百匹布,是老爷献给义军的,另有玉器八件,敬请三公子赏玩。”
马员前倨后恭,却是为何岳霖听后大奇,面上却不露声色,推回礼单,微笑:“员外对义军支持甚多,这份厚礼在下不敢当。”
马管家急得差点跪将下去,硬是把礼单和玉器放在桌上:“人命关天,求三公子成全。”
岳霖有些莫名其妙,只能打着太极拳:“员外若有吩咐,在下尽力便是,何必如此客气。”
马管家卷起长衫单腿跪下,“小的先替员外谢公子大恩,老爷欲在小还庄买一块地,价格任由公子作主。老爷还说每年效敬义军,数目与今日相同。”
难道他想插手义军事务不成决不能让此等奸狡小人混水摸鱼。岳霖的笑意,渐渐地从眼里消退。
马管家见他目色渐冷,连忙解释:“老爷买地别无他求,只求建一寺庙供奉前线阵亡将士。”
他的语意和神情都不似作假,岳霖心里疑惑:马员外向来重利轻义,三年内仅靠粮米一项便从我方赚得万两,怎会突然做起善事来了
伸臂扶起对方:“请起,此等大事,岳霖一人做不得主,待我与两位先生。”话音未落,外面已有人笑道:“我们来了。”
马管家眼见陈德义和方仆进来,再次作揖:“请三位商议,小的后堂等去,三公子,万望成全。”
他前脚才离开,陈方二人便同声发问:“公子可信鬼神之说”“三公子,商先生和捕快王的功夫如何”
岳霖择一作答:“义父的武功出神入化,捕快王的武功,学生不敢妄加评论。”
方朴笑道:“三公子果然好涵养,那捕快王的武功,比之先生无疑秋萤比明月,可当先生轻功走过,捕快王可有查觉”
“当是惊鸿一现。”岳霖如实回答:再厉害的轻功也不是隐身术。
“这便对了!”陈德义一拍大腿;“金四之死,到底发生在无人之处,马家闹鬼,却在近百人的眼皮下,试想众目睽睽中,两个大活人怎会神秘消失,又忽然出现捕快王守在卧室门口,整夜蚊子都没见过一只,可仍旧出了事。你说,不是鬼是什么”
岳霖皱起修眉,他在金宅七日与世隔绝,外间的消息他不方便,也没有心情去打探。
陈德义知他刚回到小筑,便绘声绘色地将马家三晚发生的奇事说了一遍。
难怪马员外不露面,只派管家前来。岳霖脑中浮现出他胡须头发尽数掉光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