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了这一出打岔,两人之间欲语还休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秋风乍起,送来缕缕桂花香气,亦送来丝丝凉意,裴宛解了肩上披风,罩在金喆身上。
满大街的嘈杂热闹,前头咿咿呀呀不知在卖什么把戏,引来人群一阵阵喝彩,金喆垫着脚探看,心生向往,裴宛眉眼一舒,“去逛逛?”
……
大街上人潮汹涌,若说果真跟他走在一块儿,还真有些情怯,怎奈游人委实太多,比肩继踵,两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一处。
裴宛唯恐人多挤着金喆,渐渐把她罩在里侧。街上亦有年轻公子携着贤妻美妾出来相逛的,时人虽侧目,却也未多置喙,反倒小贩们都哄着裴宛掏钱,买了一堆零碎。
在路边碰见抖空竹的,金喆没瞧过这等把式,连忙驻足围观,自己没钱,便手肘碰了碰裴宛。
“谢公子夫人赏!”
纵有纬帽遮掩,金喆仍旧飞红了脸,忙不迭躲走,裴宛慢她一步,笑吟吟又赏出一把钱。
*
走了没两条街,一头扎进热闹堆里,原来是勾栏里正在上演新排的小戏《踏莎梭河》,是周子衿北征的故事。眼下正演到第一折‘三英夜话’,是讲敬德廿二年,当今太子殿下与大公主裴甯、名将周子衿三人夜话,共谋北征一事。
戏台装扮成行军大帐华丽样式,摆着一张大卧榻,案几上文房俱全,整齐地摞着一叠文书。
扮演“三英”的均是十来岁的女伎,年纪不大,却很有板眼,尤其扮作东宫的那位眉眼清俊,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翩翩俊逸的味道。
金喆仔细打量台上那角儿,又歪头瞧了瞧裴宛,很有些意味深长地叹息。
裴宛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挎个篮子,正是一副闲游公子打扮,挤在人堆里,丝毫不顾旁人侧目,与她低声耳语:“怎么,你觉得她扮得不像?”
金喆一本正经评判:“别说,这小丫头确有几分神韵,只是——”
裴宛低下头,洗耳恭听。
“只是殿下的书案东一叠西一沓的,未必有那么规整。”
“呵!”裴宛吐出一口气,奈何两只手都叫东西占着,只得睨了她一眼:“污蔑东宫,罪加一等。”
金喆抿着唇笑,却是不怕。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太子殿下在外行军从不住锦帐,也不坐檀木床。
……
这一折演完,金喆想起她在抚北军中短暂度过的几日,遇见的人,还有她那位从军的师傅谢娘子,心生触动,两眼泛起泪花。
裴宛听出声儿不对,连忙安慰:“哭了嚒?戏里都是杜撰的,别当真。”
“啊?”金喆都哽住了,杜撰?
一旁驻足看戏的老伯却不依了,扯着裴宛袖子:“后生,瞧你仪表堂堂,怎地口出妄言?当今太子勤政爱民,英明睿智;大公主不好红装好武装,英姿飒爽;周将军一把长|枪英武神勇!这‘三英’试问天下谁人不知?你偏说杜撰?!还请说出哪一处是杜撰?”
裴宛:“……”
金喆:“……”
金喆端详那老伯,不似刺客匪徒之流,可心里也十分焦急,裴宛悄悄与她说了句“不怕”,又与那老伯说了好些晚辈后生唐突之语,才算将那话圆融过去。
那老伯瞧他恭谦有礼,不似那等纨绔油滑之辈,又拉着他说了一车北征如何振奋人心,如何有益边疆的话,才算作罢。
……
待从那老伯处脱出身来,两人不禁叹了一叹,对视一笑。
“你呀!”
“我为了谁?”
“那你倒说说,到底哪处是杜撰?”
裴宛四下环顾,见无第三人,才悠悠道:“那夜密谈,外头有哑者严防死守,一丝风都漏不出去。这戏文是民间百姓有感周将军英武,加之一些小道消息七拼八凑著成的,不说戏辞与当夜情形全然对不上,只说……”裴宛停了一停,卖了个关子:“密谈,其实是四个人。”
四个人?
“少了的是哪个?”
“是你哥哥,金麒。”
金喆一瞬间怔住了,不禁撩起面衣,惊讶地望着裴宛。
裴宛轻轻颔首:“你知道嚒,他在外有个诨号,叫财神爷,是要盘算军需的。其实北征一事,从头至尾你哥哥都参与其中,若要算当世之英,他也是一个!”
从头至尾……金喆心思电转,忽儿想到三年前,麒哥儿从刑部大狱里脱身出来,也几乎全赖眼前之人。
“原来当初你救他,就已经是棋下第一招,怪道当初麒哥儿忽巴拉说要去北境收地毯,实则是为建榷场做筏子。你们真真的会筹谋,亏我那时还以为是我们路家的造化又起了呢!”
一盘北征之棋,他竟执子下了三年,金喆不禁心里喟叹。
裴宛见她一点就透,聪慧至极,心里欢喜,不觉笑道:“你又知道不是造化了?”
“呸,是什么造化?难道你是那造化不成?”金喆牙尖嘴利,自然当仁不让。
他俩这里正拿“造化”二字打哑谜,忽听一声女音在身后响起:“是路二妹妹嚒?”
金喆忙不迭转身,只见人堆里走出来一位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