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笙记。
路金喆这几日心里不大踏实,几乎日夜宿在小工坊,丁零当啷赶制阿蛮的凤冠,她总有一种这冠若不快些打出,恐怕会误了什么的错觉。
谢娘子挑起门帘:“喆喆,有人来寻你。”
谁找我?
正待她纳罕之时,只见一身便服的隆德海从谢娘子身后迈步进来。
虽然来人始料未及,但近日胡乱漂浮挨不着边际的心,终于停泊沉了底。
路金喆起身恭迎:“隆大人……”
隆德海摆摆手,示意不要虚礼。
屏退他人,小工坊炉火彤彤,寂静的针落可闻。
隆德海在不大的工坊里踱步,随处看着,路金喆虽一肚子疑惑,但也不敢出声阻止。
手作台子上摆着薛蛮子那顶未及完工的凤冠,隆德海仔细看了看,大红纱段做的帽基,上面栽着一帽子的金花金树,左右各两只金喜鹊步摇,中间不知道是什么物什,只拿金线缠了骨架。
“早听人说,路姑娘擅造金银器,确实栩栩如生。”
是听谁说的,不言而明。
路金喆扬起笑脸,小心翼翼回道:“大人谬赞,雕虫小技,玩儿似的,比不得内造上用技法,这顶冠可能日后也……”
隆德海摆摆手,似乎是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机锋,从袖中抽出一物,递给她。
那是一副卷轴,徐徐展开,只见那上面画着一枚碗大的金印,钮子是盘着的一个怪兽,毛髭髭的,神情威势赫赫,脚踩五爪金龙。
路金喆瞪着眼睛看了几遍,心里不住砰砰跳,她作为大雍子民,自然对这个东西毫不陌生,这是当朝帝王裴氏家徽,狻猊睥睨!
只听隆德海朗声肃穆道:“路氏女跪听口谕:朕闻尔擅造金银器,现有一物,亟待用之,限三日之内铸成,事毕交还隆卿,钦此!”
路金喆早在隆德海开口时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此刻手里还压着那卷狻猊睥睨图模具图,这直不愣登的口谕在她脑子里转了两圈,方才转过味来——陛下是让她打造这枚金印?
这是什么掉脑袋的事儿?
路金喆张口结舌,正想要打退堂鼓,却听原本慈眉善目的隆大人冷下了声音:“小丫头,圣旨违抗不得,赶紧接旨罢。另有一则,这件事极为紧要,若有一星半点儿差池,何止累及父母,就连九族也诛得!”
路金喆咽了咽嗓子,心说他们姓裴的怎么动不动就要诛人九族,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跪下接旨。
……
路金喆从隆德海这里接了口谕,得了皇帝陛下吩咐她的任务,仍旧有些魂不守舍。
半晌,她大着胆子,问道:“隆大人,我想问问,上回同我一起进宫觐见的薛氏,她现如今可好?”
倒是个有情义的孩子,隆德海看了她一眼,“路姑娘,往后再遇见圣驾前随扈的人,若无深交,切不可胡乱打听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不过,她很好。”
路金喆知道自己这是愈矩了,忙欠了欠身,不安的心稍定,知道阿蛮无碍,这也算近日里难得一见的好事。
临出门时,隆德海不免又耳提面命一回:“今日我来这一趟,回头不论谁问起,你都可以说是太常寺衣冠署拿你为薛姑娘做的凤冠登记造册,切不可多提一句别的,可知晓?”
路金喆忙点头:“省得。我定是做的漂漂亮亮的,这辈子光耀门楣我是不可能了,但累及宗族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
一直忙到亥时三刻,路金喆才惺忪着眼睛坐马车回家。
柜上有人找的事情瞒不过家里人,面对父母兄姊切切相问,她都按着隆德海教的说辞回禀,本来想着要搪塞好久,没想到他们一听是因为送那金冠给衣冠署登记,便都了然点头,不再疑虑。
路老爹咂摸了嘴巴:“薛姑娘进宫了,我近日四处听人说是薛州牧使了个法子将自家千金小姐送进宫里,倒也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刘氏在旁,听了抚胸长叹:“薛大人到底是官身,姑娘送进宫,上玉牒当娘娘,光宗耀祖,跟选御女可不一样!只是可怜渝州王家,两个孩子原本已经议了婚嫁的……”
连一贯心无杂念的路金蝶都眉头轻蹙,低声询问金喆,阿蛮无碍罢?
路金喆没想到如今浣州城里的流言已经演变到了这地步,张口结舌想解释,又发觉事情已经到了百口莫辩的情景,只得呐呐的点头,道无碍。
路金麒在书房里四下乱转,脚下的地砖都叫他磨出火星了,在路老爹发怒前,他悍然道:“不行,得把蝶姐儿喆喆两个送到乡下去!这么耗着,难倒要等采选天使下诏书嚒?”
他一语惊醒众人,刘氏忙道:“对对对,得把两个姑娘送出去……但是只她们两个小孩子出去,底下看顾的万一有什么疏漏,酿成大祸可怎生是好?”
全家都看着路老爹,等他拿主意。
半晌,书房里笃笃笃传来拐杖落地的声音,小丫鬟拉起门帘,众人起身。
“祖母……”
老太太往堂中一坐,发下言来:“全家都回山南村,上回麒哥儿不是说等过了八月节,带咱们全家人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逛逛去嚒,正好了,回乡下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