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内,层层的帘幕之后,郭冲坐在一座凉塌上,面前小几上摆着一小碗冰镇的绿豆汤。寝宫内冷气袭人,郭冲甚至穿着一件夹衣,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他的身旁,钱德禄静静的侍立着,郭旭进来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射向了郭旭。
“儿臣……参见父皇。”郭旭神情激动的快步上前,向着郭冲跪倒行礼,重重磕头。
郭冲站了起来,伸手笑道:“旭儿,你来啦,起来吧,平身吧。”
郭旭再磕了头,缓缓起身来。郭冲看着郭旭的脸,皱眉道:“你怎地也不修边幅了?胡子拉茬的,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也老了许多。你这是要比朕都显得老了么?朕每日还勤修须发,保持整洁呢。虽然你一向不注重这些,但仍要保持皇家的风范,不要被人笑话,明白么?”
郭旭低声道:“儿臣明白了。儿臣只是这段时间无心此事而已。儿臣明白这个道理。”
郭冲点点头道:“坐下说话,钱德禄,给郭旭也倒一碗绿豆汤消消暑,这天气,外边一定热的很。”
钱德禄答应了,上前提着冰镇的铜壶给郭旭斟满一碗绿豆汤,笑道:“王爷请用。”
郭旭道了谢,他确实有些焦渴,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一股甜冷之气从喉头之下胸腹之间,整个人浑身舒坦了许多,心中的焦灼之感也消减了不少。
“知道朕叫你来的用意么?”郭冲看着郭旭沉声道。
郭旭低声道:“儿臣不知,不敢胡乱猜测。”
郭冲点点头道:“你的奏折朕看了,这半个月来朕看了七八遍你的那份奏折。朕之所以没有批复你,是因为朕在犹豫此事。朕今日叫你来,想问问你的真实想法。你真的决定远去西北为朝廷养马?你已经想好了么?”
郭旭再次跪地磕头道:“儿臣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儿臣不能一辈子什么都不干,只享受皇家恩宠,无所事事。儿臣知道自己也无领军戍边之能,虽然那是儿臣最想做的事情。儿臣于养马还有些心得,希望能为大周尽一份力量。去西北养马,为朝廷培养百万良驹,为我大周缺少良马的事情做一份贡献。总好过在京城庸碌无为,如行尸走肉一般。”
郭冲皱着眉头道:“朕是问你真实的想法,从小到大,朕是看着你长大的,朕难道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对养马又有什么心得了?你可不会养马。你是心怀不忿,心中不满,所以要远离京城是么?或者你只是试探朕的态度,只是表达你心中的不满之意是么?”
郭旭变色,连连磕头道:“儿臣岂敢,儿臣岂敢。父皇误会了,儿臣并无不满之意。儿臣有什么不满的?”
郭冲轻声道:“朕立了你兄长为太子,你心里自然是有想法的,这并不奇怪,也是人之常情。郭旭啊,朕也不瞒你,朕原本属意于你的,朕曾经一度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呀,你的所为,让朕失望了。朕真的很失望。”
郭旭摇头道:“儿臣,儿臣做错什么了?让父皇失望了?儿臣到底怎么了?”
郭冲皱眉道:“到现在你自己还装糊涂吗?朕告诉你,你的罪行,朕便睡杀了你都不为过。你以为朕什么都不明白么?平息青教叛乱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朕不是说你平叛不利,胜负乃兵家常事,朕可不会因为这个而斥责你。可是你干了什么?你居然想借刀杀人,借机灭了郭冕。你做的太过分了。”
郭旭惊愕张口,下意识的叫道:“父皇……父皇……我没有……我没有……”
郭冲冷声道:“你就是聪明的太过头了,心眼太多了。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肯承认,当父皇是聋子瞎子不成?除此之外,你绑架你的妹妹,要挟林觉要查出容妃的事情。你莫说那时候你不知道绿舞是朕的女儿,你其实心里知道,但你还是那么做了。当然,容妃的事情不能怪你,那贱人做的事也是该死。但你从中又做了什么?你的目的又何在?你们翻出这些事来,不就是想要朕杀了容妃,牵连太后和其他人么?更别说这一次你居然跑去刺杀林觉和林家众人。绿舞也在,那是你的妹妹。采薇也在,那是你的堂妹啊。你居然要将她们全部杀了。由此可见,你的心何其歹毒。朕还怎么让你当太子,让你继承朕的江山?你若即位,必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凡是于你为敌的你都不会容他们,甚至是你的亲人。朕岂能容这样的人成为大周之主?”
郭旭白了脸叫道:“父皇圣明,儿臣没有做过。”
“还要抵赖!”郭冲伸手一挥,绿豆汤碗哐当倒在地上,摔得粉碎。“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要抵赖。朕已经派人查的清清楚楚,林觉携家眷出游的那天,你府中出城了许多人。莫以为分别出城便能瞒天过海。朕自有办法查的清清楚楚。而且,郭昆带人抓了两名活口,他们虽然试图自杀,但却被郭昆阻止了。郭昆没问出什么来,他把这两人送到了宫里。朕让皇城司的人来秘密询问,嘿嘿,皇城司的手段没人能熬得过,他们全都招认了。那两个一个叫何奎,一个叫李双,你敢说他们不是你府中的?”
郭旭惊愕无言,无话可说。果然如事后吕中天所言,这些人未必可靠,事情未必不会败露。当自己动了去截杀林觉全家人的念头的时候,其实事情已经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