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以为锁魂术让我不能杀生,就敢来胡言乱语了?”
平地突然卷起大风,转眼就把司命甩到了山腰。
锁魂别上说,他手上不能沾血,不能背业债,否则起不了效。
否则,司命三番五次说这般废话,绝不只是这点下场。
晏临则连个眼神都不想施给别人,垂眼,一点一点扫过遍地的锁魂灯。
一定不是没有成功。
只是他还不够心诚,还没有做好,没有起效。
也不知当初,姜陶陶这个弱小,只是为了想要修复一个他送给她的礼物,是怎么做到……
回忆总是在毫无征兆的时候,全部涌上来。
厚重地侵进骨子里,没有防备,便压得五脏六腑都疼。
晏临则召出那支藕荷色的缨穂,紧紧捏在手里,好久才缓过来。
他下意识又去查看缨穂里,有没有姜陶陶一丝半缕的气息。
明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心头还是有点希冀。
当然,扫荡了数遍,没有。
脑海里,又响起司命刚才的话……
不。
锁魂别是晏氏的秘术,先父曾经亲自授予他。
司命星君,又怎么可能比他还了解锁魂别,比他还笃定。
晏临则反反复复地说服了自己好几回。
他刚镇定下来,还没转身,又听见几盏灯被风雪一吹,就唰的灭掉了。
灯壁瞬间炸裂,粉碎成渣。
晏临则站定,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喉间干涩,心头的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绕过这些时日里仙君不断重复的自欺欺人,嘲笑着他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
都是徒劳,都已经迟了,都不可能挽回姜陶陶……
他捏着缨穂的手指又开始发抖起来,寒意顺着指腹浸到经络里,转眼就爬遍全身。
呼吸声再度纷乱,晏临则退了一步,设下结界保护好剩余的锁魂灯,转眼便回到重阙殿中。
这里,跟姜陶陶那夜搬出去时,仍旧一模一样,丝毫没变。
之前天地变故时,重阙殿斜倾移位,内里的装置被毁得一塌糊涂。
是晏临则凭着记忆,一点一点修复的。
他记得很清楚。
不只是那榻上被褥的式样,糕点瓷盘的花边。
还有姜陶陶缩在榻上,裹着被褥打盹;边吃甜糕,边乖乖地等他写函令。
回想起来,就像是将结的痂又揭开一遍。
晏临则却意外地孜孜不倦。
好像这样做,就能偿还掉姜陶陶那夜七窍流血,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站在寝房里久久未动,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殿门外有人一遍一遍喊他,晏临则也无动于衷。
那人终是忍不住了,踏到大殿前:“临则,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晏临则抬起眸子,与来人四目相对。
神情深沉,难辨情绪。
绛朱身后,还跟着朱雀族的其他族人。
她站在最首,也是唯一一个踏进殿里的,小心翼翼地望向他,神情忐忑。
晏临则一夜白发之后,除了司命,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没机会,也不敢。
亲眼见证了那样恐怖的变故,众仙再也没了接近晏临则的胆子。
只有绛朱不死心。
外边都在说,晏临则会这样是为了姜陶陶。那她又算什么?
更重要的是,姜陶陶如今……跟她脱不了干系。
绛朱之前下手快准狠,把擅闯流月山的罪名全都往姜陶陶身上推,让众仙给晏临则情愿,逼刑罚司下令。
没想到一转眼,姜陶陶被逼得走投无路,竟然选择跳下诛仙台。
一瞬间,她本该是个受害者,却被偷偷议论成了帮凶,成了推波助澜。
绛朱不知道那些话,晏临则听见了多少。
她只怕他真的被姜陶陶的死给影响了,那她怎么办?
晏临则静静地看着她。
本就冷峻无温的脸庞,在如雪白发的映衬下,更像一块化不开的坚冰。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视线格外专注。
这般耐心地打量着她,都算是明显,并难得的温柔了……吧?
这绝不是怪罪他的样子。
绛朱放下心,不由动容:“临——”
“那日南朱塔下,你是祭祀凤凰失败了?”他突然问。
“是……不,也不全是!凤神不打算赐福给朱雀族,我是族里唯一一个能够感应到她的人,才被迫背上了这种骂名!”
绛朱以为他是在关心她,忍不住说起委屈事来,越说,气得越想落泪。
“我年少时就被选中为下一任玄女,要不是他们那些人惹怒了凤神,上神怎么可能剥夺掉我的资格?”
也就是说。
如今的绛朱,就跟曾经任何一任朱雀玄女一样,仅仅只是朱雀族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女子。
不再具备与凤凰沟通的特殊能力。
晏临则垂下眼,看着那只缨穂。
指腹摩挲了片刻,他才淡淡地道:“你现在,已经不像姜陶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