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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浩云的脑海里,蓦然现出六·三那一日,马路旁边尸体枕藉的景象,那堆尸体里就有女学生的,女学生穿的,就是这种蓝布衫子!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在胸腔中战栗个不停。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景象,他也不该设想那种景象。
珍卿不知道,在她认真吃面的时候,陆三哥已下定决心:必须想方设法地,让她跟进取派的学生,保持一定距离。
陆浩云首先想到的主意是,没事就带珍卿出去游玩写生。
最近皓山风景大热,就属文人骚客最爱去。这事可以找个机会提一提。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降低她头脑中的温度。不过也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他们吃完了面,从面档子里出来。
珍卿找地方打电话,确定他们五点钟,会在麦特林路的《新女性报》开会。
现在还不到一点钟。
七月里万物疯长,坐在汽车里面,景物还是有点看头的。
只是一到晴天,路上灰尘就大,气温也高得很。珍卿出了一身的黏汗,再兜上一身一脸的灰,她现在特别想洗个澡。
徐师傅突然问陆三哥:“陆先生,给杜小姐带的东西,还在晋州路放着呢!”
珍卿自然问带的什么。
陆三哥说他与人合办的中新丝绸厂,产了许多时新的夏装料子,带了不少回来给大家。
专门给珍卿的东西,就是从粤州来的颜料,国画用的、西画用的都有,看珍卿到时候用不用得上。
颜料珍卿就很喜欢了,让礼物让人喜出望外。
陆三哥顺势劝珍卿:
“五点钟你还要去麦特林路,我看你不要来回颠簸,到晋州路冲个凉睡个午觉,昨上我陪你一道到麦特林路开会,开完会,我们顺道回谢公馆。”
珍卿想一想很有理,那就听三哥的了。
等到了晋州路的花园洋房,三哥先把买的各种颜料,打开给珍卿看一看。
珍卿近来接触西洋画料多,西料她看一看就放在一边。
倒是国画颜料贵而稀少,她身边带的用了不少,一直没能补充上来。
知了在树上疯狂地叫嚷,蜜蜂在花盆里沉醉地嗡哦。
屋子里反倒被衬很安静。
四脚凳上放了一盆冰,电风扇在冰盆后面吹起凉风。
珍卿蹲在客厅的中间,摆弄着那些国画颜料,有的看一看颜色,有的闻一闻气味,有的会摩挲一下,一副沉着老练的样子。
她汗湿的空气刘海,被吹起了一部分,露出她平整饱满的额头,显出几分纯稚的可爱可怜。
陆浩云看她在地上,蹲成小小的一团,不由露出微笑说:
“买一回国画颜料,才晓得国画颜料这么怪,各色的粉,还有矿石,倒不像作画用的,更像是化学家的东西。”
珍卿仰头对他笑一下,又低头去看颜料。
陆浩云心间微动,不觉想和她一起蹲下,说话也方便一些。
但他自来不喜欢蹲,总觉得这动作滑稽可笑,他是能坐着能站着,就绝不会选择蹲的。
他站着笑问珍卿:“要不要移到桌上,你坐下来看?”
珍卿很奇怪地看他,笑着说了一句不用。
陆三哥就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海拔降低些,感兴趣地问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你们怎么给它分类的。
珍卿就给大概解释:国画颜料一般分为三种,一般就是植物颜料、矿石颜料,还有金属颜料。
国画颜料用起来很麻烦,尤其是矿物质的颜料,要经过研磨、澄漂的过程,颜料真正要用的时候,也要用特制的胶来调。若想用金、银来作画,那麻烦事还要多呢……
陆三哥挺好奇:“如此说来,西洋管装颜料倒是方便,以后的潮流,国画颜料会被替代吗?”
珍卿仰着头想一想,“嗯”了一长声说:
“我觉得嘛,不至于全部代替。国画颜料和西画颜料,表现力和稳定性,是不太一样的。
“国画的保存和展现,一定要经过装裱。李师父给我讲过,西洋的化学颜料,经过拓裱之后,很容易褪色或脱落,稳定性不如矿物颜料好……
“所以传统的国画家,并不青睐化西洋化学颜料……”
陆三哥听得很受教,对颜料如数家珍的小五,在他面前,俨然是一位学识丰富的大师了,而他是个虚心的小学生。
徐妈出来给他们倒茶,见兄妹俩都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在讲话,她诧异地问:“先生、小姐,蹲得腿不麻吗?把东西放桌上看吧……”
才发现自己也蹲着的陆三哥:“!!!”
他什么时候蹲下来的,怎么一点不记得啊。他赶紧站了起来。
珍卿也有点蹲累了,站起来蹦跶两下,见三哥僵僵地站着不动,关切地问:“三哥,你是不是腿蹲麻了啊?你学我蹦两下就好了。”
说着她欢快地蹦跶了两下。
三哥觉得她像只欢快的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