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车且暂留县署,尔等取钱来赎。”
许令差点没捻断自己的胡须,如此草率吗?
嗯,这方法虽然有贪财之嫌,但粮车主人必舍不得车,倒也不失为分辨其主的好法子。
只听荀元衡续道,“至于粮谷……”他一努下巴,示意粮车上的两袋粮食,“汝二人各取其一,岂非公平?”
堂上之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偏偏那年轻俊秀的长官还要问,“忻断得明否?”
许令咽下口水,突然觉得这次招募民夫的任务变得分外沉重,“甚明。”
“汝二人服否?”
堂下跪着的那两人见到县令都对这年轻人言听计从,哪敢说个不字,忙叩头道,“长吏英明,小人服矣。”
判决已下,两人只好去搬粮谷,只见一人欢欢喜喜,而另一人面色愁苦,似乎敢怒不敢言。
粮袋扛上肩,两人转身要走,却听堂内拍案一声呵斥,“大胆贼子,谁放汝走?!”
二人脚步顿时停住,其中一人腿弯子发颤,差点没原地跪倒。
“还不缉拿盗贼。”荀忻好整以暇望向站立一旁的县卒。
这一回县卒人人神情振奋,齐声答了一句诺。
“长吏饶命!”原本神态欢喜的那人抖若筛糠,跪地不住求饶。
“长吏英明!”另一人也放下粮袋同样,转悲为喜,真心实意感谢起他刚才腹诽的“狗官”。
真正定案,县卒押送着盗贼入狱,苦主也告谢退去,堂上重归平静。
这次无需荀忻再问,许令站起身,恭恭敬敬作揖,“荀君英明,果然传言不虚。”
荀忻离席回揖,“岂敢?荀某生平爱多管闲事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有一事,替苦主求本朝施援手……”
“阿蕙,汝有何冤,可告知县尊。”
被他唤作阿蕙的女子应了一声诺。
许令看去,只见荀元衡身边陪侍的婢女抬起头,是一张清婉秀丽的脸。
他方才只道荀元衡名士风流,出行皆携奴婢随侍,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不近女色。
没想到,竟是冤案苦主?
听完李阿蕙的哭诉,许令重重放下杯盏,“竟有此等滥杀之事!”他沉吟道,“此事易耳。荀君令我召乡豪来见,此人亦在其中,宴后审讯便是。”
荀忻道,“此事宜缓不宜疾,且缓缓图之。”他伸手扶少女,“阿蕙暂退,我与县尊必能缉凶贼归案。”
……
郭寿骤然接到许令相召,心中一惊,立即联想到赵达当日的警告。
“独独召我一人?”
“许令传召县中豪杰。”前来传召的县吏差点没为此人的脸大翻白眼,区区乡豪也敢臆想许令单独召见?
郭寿闻言,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听说他被许令定为豪杰,不由喜上眉梢,“真乃光宗耀祖之事。我即刻备车马,入许都。”
更衣之时,郭寿眼珠一转,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他忙找到从李家搜寻来的田券,妥善放入衣袖的夹层里。
趁这个见许令的机会,不如当面告李氏女讹诈,在许令那里占据先机。
许都不愧是许都,许令果然是许令。
下车仰望威严内蕴的县署,郭寿与一众乡豪见礼攀谈,互相称兄道弟,席上更是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
不过宴无好宴,许令找他们不是有什么好事。谁不知袁绍陈兵十余万于官渡,曹公不知还能抵抗多久。许令那意思是要薅他们的家底,让他们出粮出力。有粮出粮,不肯出粮那便要出仆僮应征为民夫。
郭寿和同席之人不遗余力推脱着,没有答应,也不敢直言拒绝。
宴会终了,他正欲告辞,谁料被一把老骨头的许令把住手臂,亲近道,“我与卿一见如故,有事相询。”
于是眼看着同席的乡豪们尽兴离席,顶着乡人嫉妒羡慕的目光,郭寿如芒刺在背,在席上如坐针毡,全然忘掉了之前想着的诬告之事。
“县尊有何事问小人?”
许令微微笑了笑,捋须,“莫急,有一贵客欲与卿相见。”
贵客?
只听衣料的窸窣声响,又听脚步声从屏风之后传来。
郭寿下巴一颤,他家中虽富,只能称得上乡豪,和钟、荀、陈、韩这颍川四姓有云泥之别,生平见过的最大的长吏也就是眼前的许令了。
能有什么贵客要见他?
来人却是位年轻的文吏,身着玄黑吏袍,腰佩长剑,身姿挺拔如云松青柏。白皙俊秀,姿容颇美。
郭寿忙起身行礼,“幸与贵客相见。”
那文吏惜字如金,态度冷淡,“坐。”
郭寿回到原位,分神去看许令,人老神在在地捋须,仿佛神游物外。
他只好硬着头皮和周身气度高不可攀的贵客交流,“小人郭寿,不知贵客召我何事?”
那青年文吏却沉默不语,勾唇笑了笑,眼中并无笑意。
郭寿正慌神之际,求助地望向貌似更好说话的许令,这时许令终于抬眼,缓缓道,“卿乡里可有一户姓李?”
心里咯噔一声响,郭寿望向一旁佩刀侍立的县卒,心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