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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规绳(1 / 4)

许都城外,宜平里,马蹄声跌宕起落,一人策马直入里门。

“止步。”面容黝黑的里监门本要履行职责上前来盘问,只定睛一看,脸上浮起小心讨好的笑,“赵君!原来是赵君。”

“赵君请。”

来人黑色吏服,腰佩三尺刀,眼睛仿佛长在头顶,策马扬尘而去。

此人是乡啬夫赵达。乡啬夫“职听讼,收赋税[1]”,在乡吏中分量颇重。

里监门目送那一骑远离,见其停在高门大户那一家门外,拍拍衣袖上的灰尘,嘀咕,“又来寻郭氏,没得好事。”

不久,那一户有主仆数人出来迎接,“赵君来访,堪称得一大喜事。”

赵达举步进门,冷笑,“莫谈喜事,汝祸到临头尚不自知!”

“此话从何说起?”郭寿的笑意僵在脸上,跟上前抓到赵达的衣袖,“赵君得甚消息?”

望着眼前人下垂的眼袋,丰腴的下巴,这副沉溺声色的模样令赵达暗自生厌。顾及到这蠢货与自己站在一条船上,他忍耐下来,“听闻有外人来探听汝家行事……”

赵达素来敏锐,当时听到这消息便觉得不对,带人前去查问,那外来客探听的果然是郭寿侵占农田的事。

“李氏女不见踪影,来者必与此女有关。”眼高于顶的啬夫阴着脸,毫不客气入席就坐,诘问道,“李氏强壮既死,何不斩草除根,而独留一祸患?”

“凭一女弱能成甚事?赵君不免杞人忧天了。”郭寿早对啬夫的态度不满,一听这话不由嗤笑,觉得此人畏首畏尾,大惊小怪。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李氏阖家已死,我未听讼,尔忘却数十里外尚有许都?”赵达生怒,倘若许县令还是满宠满伯宁,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收郭寿的贿赂……只希望新上任的许令别学满伯宁那酷吏做派。

“李氏女若入许都告状,许令若听讼,汝悔之晚矣。”

郭寿想了想,“啧”一声,是这么个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一个没看住让李家幼女跑了,如今又出现这种要查他的风声,不能不防啊。

“赵君以为我当如何?”

赵达斜眼看他,“依我之见,重金买命。汝家仆僮数百,何妨出三四人抵罪?”

“有田券在手,李氏无凭无据。汝家家奴即使收狱,只要耐得住拷掠刑讯,何惧不能反诬李氏女一口?”

赵达熟悉刑律,汉律以人犯认罪来定案。也就是说,郭寿家的家奴如果皮糙肉厚扛得住拷打,县令从人犯那里得不到口供,依汉律就将继续刑讯证人,以防止诬告。

十五六岁的女弱有几个能扛得过严刑拷打?还怕她不自认诬告?

郭寿一拍大腿,只觉茅塞顿开,举杯祝酒,“赵君妙计!”

……

“荀君登门,是为新募民夫一事?”

许都县署,主客分席而坐,新上任的许令拱手,“君有所不知……”他叹气道,“荀君当面,我便直言相告。如今官渡两军对峙,妇孺皆知。”

“民夫难募。若强征,恐增民怨。若不强征……唉,恐怕徒劳无功。”他满脸为难,抬眼看荀忻,“然曹公既有命,下吏自当竭力相助。”

只见荀元衡拱手,“知本朝辛苦,琐事不敢烦劳,劳累召县中豪杰前来一见。”

许令只当他想要结交乡豪,当即称诺,“我即刻令人相召。”

从这些人入手,劝乡豪出力,未尝不是一个思路。

正说着,堂外喧哗,远远能听见争吵声,像是有人来争讼。

“荀君……”许令再次为难,他这正会客呢,争讼的人什么时候来不好?县卒也不知道拦着点。

“怎好搅扰公事?”荀忻说着就要起身离席,“忻暂退堂外等候。”

“且慢。”许令忙阻拦,“荀君见笑,且坐,何妨于座上相候?”他好说歹说劝住荀忻,毕竟这段时间荀元衡算得上他顶头上司,怎么能让人出去等他断案?

“堂外何人喧哗,押入堂中!”

许令暗叹自己的霉运,有上司在旁,断案的气氛变得略显尴尬。

县卒得令,很快制住争辩不休的两人,送进县署大堂内,禀道,“禀县尊,此二人争夺粮谷,各持一词……”

荀忻闻言望向那被推上堂来的独轮粮车,再审视那两人,都穿着布衣短褐,形貌平凡,年纪仿佛,从外看不出什么。

两人都说粮车属于自己,吵得不可开交。

许令喝止那两人,让二人各自诉说原委。

二者说辞还是差不多,都说自己推着车入城卖粮,走在巷中前后无人之际,突然冒出一个人和他争夺粮车。

两人皆指证对方是贼。

等这两人说完,旁听的县卒听得满面疑惑,粮车上又没写字,这该如何分辨?

许令清了清嗓子,迟疑半晌,侧身拱手,“素闻荀君智名,还请不吝赐教。”

“岂敢?忻洗耳听君明断。”

“……”只听许令咳了咳,捋须,低声求援,“还请荀君助我。”

“如此,荀忻却之不恭。”青年略挑起眉头,眼神落在粮车上,在堂中诸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既然难辨粮车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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