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泪光闪烁,虚弱疲倦的突然眼底突然有了些许光亮,“令君。”
她倚在床头,脸色苍白晦暗,长发枯槁,清秀却瘦弱,面容看上去比荀彧更年长。
她朝荀彧伸手,衣袖下手腕纤细,是病态的惨白。
荀彧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握住女子的瘦骨嶙峋的手。他坐在床沿上,虽然坐立难安,却也莫名感到悲戚。
女子偏头低咳,荀彧注意到她掩住口唇的袖上血色点点,绽开如红梅,暗红的血迹刺目显眼。
“世人言,君白璧微瑕,瑕疵在妾。”
“……望来世莫再相逢,不为夫妻。”
她闭上眼,脸上带着平静的笑,眼角却流下泪来,“此生足矣。”
跪在一侧的年少女郎攀上床沿,握上他与女子的手,不住哭着“阿母”。
荀彧为悲伤所染,沉默不语,任由女郎枕在他膝上恸哭。他猜测,这应当是他的女儿,却注意到女郎梳着妇人发髻——似乎已嫁做人妇。
……
一日后,尚书台。
昨日的兵荒马乱犹在眼前,今日朝食过后,尚书台众人边处理台阁中的公文,边眼巴巴地等着,眼神不时盯着前门。
从来兢兢业业的令君昨日竟然迟迟不至,众人从最初的惊奇,越等越慌张。
等候许久,荀公达,这位久未与众人会面的荀尚书姗姗来迟,顺便带来他从父请病假的消息。
意料之中,唉……
众人暗叹一声,若非是染恙,以荀令君恨不得住在台阁里的作风,哪里会迟到早退?
不知今日,荀令病情是否好转?
众人习惯了以荀文若为轴心运转,乍然没有主心骨,不由怅然若失。
想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便是如此,尚书台众人仿佛深山里的留守儿童,长吁短叹地期待着长官回来。
“诸君可曾闻祢衡之名?”一名尚书侍郎压低声音,顾视左右的同僚。
“此人好发狂言,闻名许都,谁人不知。”一曹中的令史皱着鼻子摇摇头,“前日还听我家仆从谈论。”
“听闻祢衡初至许都时,自书名刺,置于怀中,欲访许都高士。”侍郎“啧啧”两声,对同僚们说起八卦,“听闻此人徘徊街衢中,名刺字迹磨灭,尚未寻得欲访之人。”
“听来此人自视甚高?”消息较为闭塞的人好奇问道。
“可不是。”令史接话道,“听我家宾客所言……”他咳一声,“愿为诸君学之。”
“有人问祢正平,许中名士俯拾皆是,何不访陈长文、司马伯达?”
那位令史调转过身,梗着脖子作傲气状,“卿欲使我登门折腰向屠沽儿辈?”
屠沽儿,屠指屠宰,沽指卖酒,可谓极轻蔑的称呼。
“颍川陈氏,河内司马,皆为名门郡望,贬为屠沽儿,自视过高矣。”停笔听八卦的众人为之惊讶。
“尚不足为奇。”侍郎嗤笑道。
尚书左丞见这些人越聊越忘形,重重咳一声,众人眉来眼去,谈话声停息下来。
尚书侍郎叹一声,“左丞勿怪,此事本与我台阁之人无关。”
“然此人辱及上官,仆不可忍。”
“卿言外之意,祢衡曾妄诽令君?”左丞皱起眉头,审视挑起话题的那名侍郎。
“令君海内仰望,‘借面吊丧’之论,市井皆知,诸君不以为辱?”侍郎起身愤然道。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此时风俗,吊丧与祭祀时都挑选容貌端正之人,所谓“借面吊丧”无非是讥讽荀彧但有容貌,一无是处。
倘若如祢衡所说,荀文若果真是花瓶,可能还能博人一笑,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然而众人有口皆碑,以荀令君为典范,这便有侮辱之嫌。
于是当荀彧如常出现在尚书台门外时,殿内的几十人齐刷刷偏头,满堂一静,默契地行注目礼。
“令君。”左丞如获重生,第一个搬起案前的大摞公文,迈着小碎步赶到荀彧书案前,“令君贵体无恙?”他放下公文,“此一类……还需令君亲自批复。”他说着赧然垂下头。
荀文若并未觉得冒犯,他微微颔首,“有劳。”解释两句昨天没来的缘故,而后坐到案前,如往常一般展卷,悬腕提笔。
众人悄悄觑他,总觉得鼻畔多出一股沉香气息,馨香如蕙兰,清甜若蜜酿,比令君平日浅淡的木质熏香存在感强得多。
从不因病缺席,极罕见地请病假后,第二天就来视事,荀令无愧为我辈楷模。
有人不知脑补了什么换香遮掩药味的脑洞,偷摸摸抬袖拭泪。
而有人暗自咬牙切齿。
时人以为“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汉人之所以重名,甚至有“好名之疾”,当然也与“察举制”有关。后世以科举为进身之阶,此时却是靠声名荐举。
纵然为当权所恶,也能得名士之美誉,顷刻跻身社会名流。
尚书台众人暗恨,损人名声,如毁人脸面,阻人前程。祢衡所为无非在走捷径,他自然不能损毁所评论那几位的声名,狂悖言行只是为扬名罢了。
祢正平哗众取宠之徒,若妄想走孝廉一途,落在台阁手中……
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