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
涿县城内, 幽州刺史府邸前,数人脸色铁青地下了马,重重地拂袖, 大步进了府邸。府邸前的守卫目不斜视, 对这数人熟悉得很,丝毫没有盘查的意思。
那数人进了府邸, 也不需要仆役带路,径直走向后花园,远远地就看到幽州刺史王浚正在树下喝茶看书。
那数人中有人怒道:“都火烧眉毛了, 王刺史竟然还有心情喝茶看书?”
王浚轻轻放下书本,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 这才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数人中有人厉声道:“那狗贼下令将我等都调出了涿县。”众人口中的“狗贼”是“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 领乌丸校尉”刘弘, 这几人都是王浚一党, 坚决支持幽州刺史应有的调动兵马的权力,刘弘借着“监幽州诸军事”的职务屡屡打压王浚和众人,众人对刘弘的称呼很快就成了“狗贼”。
今日,刘弘更是发了公文,以各地胡人作乱为理由,命令这几人镇守幽州各处,安抚鲜卑胡人。这理由冠冕堂皇, 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乘机将他们几个踢出了幽州的治所涿县,从此远离幽州的权利中心。
一个男子脸色铁青,厉声骂着:“那狗贼还以为他有皇帝庇护吗?还以为他可以说一不二吗?我们就是不走,看他能怎么样。”其余几个男子也是用力点头,镇守郡县?一个郡只有五十个衙役和士卒,镇守你个头啊, 摆明了就是找借口把他们发配到偏远地区。
另一个男子冷冷地道:“若是胡人真的作乱,区区五十个衙役和士卒能够做什么?我等只能被胡人杀了而已。想不到那狗贼竟然用借刀杀人之计。”
其余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然何以如此愤怒?偏偏一点点上得了台面的拒绝借口都没有。并州、冀州到处都是胡人作乱,幽州严格防范胡人作乱有什么错了?作为监幽州诸军事的刘弘调动几人去各地镇守简直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
几人一齐看着王浚,身为幽州刺史必须出来带头,不然整个幽州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王浚苦笑:“王某能够如何?刘弘监幽州诸军事,所有军队都在他的调动之下,王某一点点兵权都没有了。”他深深地看着几个亲信,道:“自从刘弘拉拢门阀之后,王某就大势已去,你们几个一定要小心,不然……”他没有说下去,但几个亲信脸色都更难看了。
以前王浚顶级豪门太原王氏子弟的身份很是好用,拉拢幽州的门阀一拉一个准,大可以凭借门阀的力量对抗刘弘,但最近刘弘出了阴招,四处张扬监幽州诸军事的武力,公然打压各个将领,幽州各个门阀一看王浚也就是出身高贵,在幽州P的实权都没有,二话不说就投靠了刘弘。这王浚没有了兵权,没有了门阀的支持,名义上管着幽州各处的政务,但谁不知道幽州的土皇帝是刘弘而不是王浚。
几个亲信看着王浚,道:“刺史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王浚悲伤地看着众人,举起茶杯,道:“不如此,又能如何?就是我也要离开涿县这囚笼,去燕国修身养性。诸位离开涿县去各地,王某以茶代酒祝诸位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几个亲信更悲伤地看着王浚,还以为抱了大腿,结果上了一条沉船,怎么办?
半个时辰之后,刘弘得到了王浚与几个亲信会面的详细资料,一言一语都记录在纸上。刘弘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随手将情报扔进了废纸篓,王浚想要去燕国?由得王浚好了,燕国的门阀已经投靠了他了,王浚去了燕国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囚笼而已。
刘弘淡淡地笑,在这场与幽州刺史王浚的(夺)权战争之中他已经大获全胜,依附王浚的将领尽数被他发配到了涿县之外,幽州的大军尽数在他的掌控之中,幽州的门阀与刺史府衙的文官大多数投靠了他,整个幽州已经全部落到了他的手中,就连王浚与人会面谈话的内容都瞒不过他,王浚还能怎么翻身?刘弘认为如今王浚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既然在权(力)斗争中输了,那就老老实实地蛰伏,什么都不做,这才是宫斗宅斗的基本规则。刘弘当然也会根据规则放王俊一条生路,宫斗宅斗的参与者都是门阀贵人,拐弯抹角都是亲戚,何必一定要分了生死呢,赢的人得到一切,输的人老实从头再来,这才是门阀之间宅斗宫斗的原则和规矩。
刘弘看着情报落入废纸篓,再也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他会死死地盯着王浚,三五年内王浚绝不可能翻身,三五年后局面肯定大变,谁知道王浚会在哪里。
刘弘微微叹气,其实三五年后他自己会在哪里也不知道呢。他看着地图,属于胡问静势力范围的州郡都涂抹了醒目的红色。
司州、荆州、扬州、豫州、雍州、部分兖州和并州,只看地图就知道一半天下落入了胡问静的手中。这还没算几乎是胡问静铁杆盟友的凉州马隆。
刘弘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司马炎的天下肯定是完蛋了,这天下要姓胡了。他又有些感慨,当年他得知司马炎和贾充提拔胡问静辅佐太子妃和太子的时候,他还以为贾充司马炎老糊涂了,一个平民女子怎么可能成为太子的肱骨大臣?刘弘纯粹是冲着司马炎的面子才低调潜伏在太子妃的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