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银子都养了怎样的一群豺狼虎豹!他们不光尸位素餐,只知玩乐,甚至仗着官府庇护,烧杀抢掠,胡作非为!” “此时天下有难,各地都需陛下拨银赈灾,臣斗胆以命上谏,恳求陛下拆除寺庙,遣散僧人,将原本那部分开支用在黎明百姓身上!” “大胆!”大殿中央的九五至尊拍案而起,饱蘸墨汁的狼毫笔狠狠一掷,摔打在李铨官帽上,转而咕噜噜滚落。 墨汁溅洒在昂贵波斯地毯上,留下大片污渍。 “你懂什么,得道成仙,便能呼风唤雨,长生不老……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六品监副,倒指点到朕的头上了!是嫌活得长了,以死上谏?好,朕全了你!” 当李铨被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拖下去时,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像个老旧的提线木偶,行至乾清门,冷风兜头吹来,才将他混沌的脑海吹得清朗。 他抬头看了看天,月华似水,繁星点点。 清宵如此,明天定是难得的好天气。 可惜,他再没有见到旭日东升的机会了。 他的前半生,五十余载时光如同白驹过隙,一闪而过。 潜化十二年入道,后得太常寺卿举荐,天和八年,正值不惑的他得以入仕,成为钦天监从七品五官灵台郎,又多次立功,迁正六品副监正。 年幼孤露,漂泊四十载他终于有了安身之地,自此,紫禁城便是他的家。 在外漂泊的日子已经太久远了,可他还记得那如浮萍随波逐流,居无定所,忍饥挨饿的日子多艰苦。 苍老的目光遥遥掠过巍然耸立的厚重城墙,城墙之外,无数像曾经的他一样的人挣扎在泥泞中,艰难求生。 他们无数次仰望,无数次对天祈求,希望天神能够看见他们的苦难,降下救赎。 可是,他们的命运握在这样一个毫不在乎他们死活,一心得道成仙的君王手上,他们的救赎会降临吗? 他看向身后鲜红如血的宫墙,与其被推搡着带去西边的菜市刑场,被众人围观着、讨论着,毫无尊严地被斩下头颅,不如—— 老人浑浊眼中罕见地划过精光,他挣开锦衣卫,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嘭”地撞在了身后的宫墙上。 鲜血从他的额头喷溅出来,和他身前的朱墙融为一体。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看着漫天星子,想着,真好啊,他在紫禁城研究了一辈子的星宿,如今他走了,这些星子还像舍不得似的,来送送他。 * 与此同时,另一人也在仰望着这片夜空。 许温澜坐在姜府屋沿上,晃荡着双腿。 天幕像张巨大的棋盘,明星闪烁恰如一颗颗棋子。 这便是天合十七年的大商,破开静谧柔和的外表,里头暗潮汹涌。 天灾频发,家国动荡。 群雄逐鹿,明争暗斗,将朝堂搅得不得安宁。 如今正值岁末,旧的篇章即将翻过去,迎来崭新的一年。 天合十八年,是无比关键的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叶知盈和商瞿上元灯会一见钟情,原本没有交集的户部尚书之女和三殿下定下亲。 也是这一年,寂平潮这头蛰伏太久的恶狼终于破笼而出。 他便是即将倾覆整个王朝的灾星。 值得庆幸的是,她穿书的节点,寂平潮尚未重回朝堂,还未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棋局未定,便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清晰记得,天合十八年正月末,瑞雪初降,万民欢呼。 天合帝当晚就梦见了一位神女。 此女生长在洛河边,喝着清冽河水,吃着新鲜野果,出落得清水芙蓉般不染尘埃。 梦中神女美色使天合帝深深沉迷,他坚信将神女纳入后宫,便可保国泰民安。 第二天一早他立刻伏案画下神女面容。 高僧说此女就在京师外城。 天合帝大喜,当即发布敕令寻找神女,找到神女进献者,赏黄金千两。 上下各级官吏找了足足月余,把京师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甚至连百姓家里空荡的米缸都一个个揭开搜查好几回,愣是没有看到神女的影子。 千两黄金诱惑虽大,但是找不到人他们也没办法。 到了后面,他们都私下议论,会不会是皇上的这位“高僧”胡言乱语,抑或是神女本身就不存在于世上,这本就是皇上的黄粱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