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祠堂里传出去,在这样的夜晚里甚是刺耳,惊得一窝子挤在一处取暖的乌鸦扑棱棱飞上半空,一时间甭说是睡在左近的仆婢,就是禧荣堂中已经睡下的姜大人姜诚德都惊醒过来。 他身为姜家长子,素来谨小慎微,虽然于科考一途上不如自己的二弟,却不曾行差踏错一步,眼下听到这动静,他从床上弹起来,茫然问道:“怎么了?杀人了?闹人命了!” 吴氏万万没想到逼了一下姜琬竟逼出如此效果,赶紧也起身,给自家相公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才说:“别急、别急,可能是祠堂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祠堂?”姜诚德一贯不理内宅之事,对身边这位发妻也带着些许畏惧和疏离,这会儿却彻底清醒过来,“你把谁关在祠堂了?” “不是关……琬丫头初来我们家,很多规矩不懂 ,且又在元宵节那天在外面闹出好大的笑话,所以我叫她去列祖列宗面前反省反省。” 姜诚德眉头皱起来,“我那侄女儿才来青州多久?怎么就让她受这样的零碎折磨?这要是让府衙里的同僚们知道了,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我。” 吴氏不大高兴,“相公说话可不太好听,什么零碎折磨,去祠堂思过也叫折磨?那大家都不必敬祖宗了!” “你看你,一个词儿用的不合你意,就把祖宗也扯上了。她是个小姑娘又失了爹娘,养到出嫁好好地操办一番咱们这肩头的担子也就算了卸了,何必还在其他事上费心。”姜诚德把手一摊。 “你把外人的事儿搁在心头,却一点不为自家孩子打算。”吴氏一面说,一面起身唤贴身婢女进来给她换衣裳。 姜诚德眼瞅着她,耳闻祠堂那边已经起了很大动静,心头烦躁,“我怎么不为自家孩子打算了?琬丫头同自家孩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一向都说,百事不求只求家宅安宁,你别闹得太大。” 吴氏定住往外走的步伐,回头看姜诚德,“好了相公,你要是觉得跪祠堂不对,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当众落下我的脸面?” 姜诚德很怕与她夹缠,想着偶尔罚一罚也不至于闹出人命,翻身把尚有余温的被窝往上一掀,继续睡了。 心中暗暗堵了一口气,吴氏也没有多言,扭头往外走。 祠堂离禧荣堂有些远,这一路过去冷风扑过来,就像是一捧雪揉在脸上,吴氏紧拢着塞满了棉又晒过阳光的斗篷,踏进祠堂后眉眼冷峻,扫了一圈,问:“怎么了?” 梨雪棠绣都不大会说谎,好在棠绣沉稳,低眉道:“姑娘忽然晕了过去,奴婢们知道姑娘身体一向不大好,不敢怠慢,这才喊了人来。” 吴氏看着梨雪怀里的姜琬,一双眼睁得倒是挺大,心里已经明了,不过还是依着长辈的身份关切问:“那现在呢?琬丫头觉得如何?” 姜琬苦涩道:“是我身体不好,在祠堂里由先祖想到了爹娘,越想越伤心,觉得闹到这个份上也很对不住他们,一时哭了起来,结果哭着哭着就两眼一黑……不过大伯母放心,我已缓过来了,为了不辜负大伯母,就算我死在这里,也要把该跪的跪完。” 这话一说,吴氏拢着斗篷的手紧了紧,脸上已转出来笑容,“跪祠堂固然要紧,但你所犯的错也不至于搭上一条性命,姜家素来积善行德,万万不要说刚才那种话了。” 姜琬低头,柔柔弱弱地应了声“是”。 吴氏又说:“好了,今天先到这里,你回春满居罢,明日我会让人去请郎中来瞧瞧。” 姜琬还不忘行礼,“多谢大伯母体恤。”心中倒有些奇怪,还以为得再晕个两三回才能逃过,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放走了她。 吴氏见姜琬被搀扶着走远,哼笑了一声。 第二日果然如吴氏所说,一大早就有郎中进府,摸脉后说姑娘底子打得不好,娘胎里就落下了些许病症,以后且不说肩挑手提了,便是连针线女红、琴棋书画之类的事情都要少做。 吴氏跟着在旁边抹眼泪,满面愁苦,口中说道:“也不知这丫头是受了什么灾,得找算命的来看看怎么改改命才好,不然这嫁去别人家里又不能操持中馈、又不能生养后代,也是要被人嫌弃的。” 姜琬躺在榻上,看着床帐子上的如意纹,心里已经明白了。 这戏,算是又给她唱了起来。 “大伯母,若我是个福薄的,那定然命不好,嫁了人也是祸害,不如就请定北侯的大娘子过门,商量商量退婚的事情吧。” 吴氏擦了擦眼角,又给她掖了掖被子,“傻丫头说什么呢,越是你这样的,定北侯府越是不会落人话柄主动退婚。只是你身体实在不好,去那高门大户里也不让人放心,不如这婚事咱们换个姊妹去,大伯母给你再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也好多多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