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闹钟响起的时候，守恒彷佛听见了来自黑白无常索命的声音。 梦里他正端坐在一桌火锅前，锅上冒着白雾似的热气，看上去就很辣的红油锅底刚刚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一股脑儿把土豆、金针菇、毛肚、撒尿丸子、肥牛全部扔进锅中，又精心调制了两份蘸料。 一份几乎全是麻酱，他爱吃麻酱。另一份是把醋、生抽、海鲜蚝油、麻酱、蒜蓉酱、辣椒酱、豆鼓再配上小葱香菜一股脑儿全部搅拌在一起，调配出一种色相不佳但口感独特的秘制蘸料。他站起身把秘制的那份放在桌对面，才注意到那里空无一人。 人哪儿去了？ 把煮熟成卷的肥牛夹到对方碗里，正奇怪人怎么不见了，黑白无常伴随着镣铐声倏然出现了。 守恒对无常了解不多，只是偶然一次在某个微信公众号上看到过，白无常叫谢必安，外号七爷；黑无常叫范无救，外号八爷；他俩之间还有个什么故事。 隔着火锅升起的朦胧热气，他看见谢必安左手拖右手拿着脚镣，范无救右手拖左手拿着手铐，二话没说，二常绑螃蟹一样就把他捆了。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守恒那颗坚实的唯物主义心脏在此刻停止跳动，他深知没有反抗的必要。只可惜这一锅食材，这么多东西他是一口没尝。 在被二常用铁链拖着走的时候，脸色惨白滴流着长舌的谢必安忽然转身看了守恒一眼。 守恒刚好抬头看见他满面笑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中不禁高呼七爷饶命！ 同时他也看见谢必安脑袋上戴着的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个字。 在恐惧和好奇的双重心理推动下，他躲闪着又将视线移到了范无救身上。见八爷没搭理自己，他又斗胆往上抬了抬视野，发现范无救戴着的官帽上同样写有四个字——“天下太平”。 一见生财？天下太平？ 守恒蓦然回首，心却松了下来。 远去的火锅还冒着腾腾白气，比他在时还要浓，犹如一大片被香味吸引下凡的贪吃云彩。在云雾缭绕间，刚才找不见的那人回到了火锅桌前，正大口大口地吃着蘸料碗里的肥牛。 在听见那人察觉他不见喊出他的名字前，守恒醒了。 猛吸一口气，嗓子的干疼让他睁开了双眼。又将嘴里的空气吐出，白色的哈气一吹即散。 床头柜上的闹钟还在响着，头上的两个金属小叮当敲锣打鼓般“铃铃铃铃”吵闹个不停，像是谁家有了大喜事要昭告天下，嚷得他脑仁疼。守恒坐起身，伸手按灭了闹钟。 6:01. 这可不是一个北方地区大冬天合适的起床时间，但成年人的世界很少有合不合适这个选择。再悲观点说，很少有选择这个选择。 强烈的寒意让守恒眯着眼打了个哆嗦，强忍着重重困意没有钻进被窝。他低着头，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像个没瞄准就扔进垃圾桶有一半身子卡在外面的塑料瓶子，还是被撕去包装皮的那种。 头发蓬松，五官如同刚集合在一起相互还不熟悉——从正面看昏昏欲睡，退两步看又让人觉得萎靡不振——的男人叫尚守恒。他今年27岁，长相一般，家境很惨；头脑一般，事业很惨；从1991年至今不仅一事无成还负债累累，芸芸众生中的无产阶级底层之一。 按他自己的话，他活到现在的最大成就，是小学五年级当过学校的升旗手。红领巾系得一丝不苟，五星红旗随风高高飘，他还是个小队长。 还有就是，他有个漂亮的妹妹。 此刻，正躺在他左侧，和他同床共枕的女孩就是他妹妹——尚冰琛。 尚冰琛还在熟睡，头发在额头中心分开。她的睡姿像一个小孩，把半张脸埋在棉被中，双手弯曲向上放在外面，露出印有喵喵图案的睡衣。 就是那个反派三人组火箭队里的喵喵。尚冰琛很喜欢猫，不管是现实形象还是动漫形象，一直很想养一只。 守恒连打了两个哈气后扭头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帮她把双手掖回被窝。 过程中他看见她墨黑的长睫毛在轻轻颤抖，彷佛随时都会醒来。但事实上，尚冰琛睡觉总是很沉，例如对守恒杀伤力极强的闹钟，于她而言就是隔靴搔痒。 守恒有时候真的对她睡觉太沉感到担忧，甚至还曾经去网上查过，问睡觉睡得太死是不是病，结果大多数回答是睡不着才是病。 又瞥了一眼闹钟，已经6:05了。 他给自己定下的“早起脱离被窝的极限反应时间期限”就是五分钟。又打了个哈气，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 穿上棉拖走了几步他才发觉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