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人头领刚才还操着一嘴稀奇古怪的俚语,现在却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小娃娃,前面就是嘉峪关,过了嘉峪关一路向北,就是京城,我们的约定到此为止。等明天一早,你自己走吧。” 听到这话,小童原本兴高采烈的眼睛顿时耷拉下来,他撇撇嘴,声音委屈:“大胡子,能不能让让我再跟你们一段路?我吃的少,还能干活,不要工钱,这么好的长工,你错过多可惜呀!” “长工?” 胡商斜睨了一眼小童,似笑非笑,“你个小娃娃,还没有箱子高,能干什么?端茶倒水也不用你,我们急忙赶路,顾不上小孩儿,你早寻出路吧。” “别介。”小童灵巧地从大箱子里翻出,一个驴打滚儿站起来,拍拍衣服下摆的灰尘,“ 再打个商量?我保证不拖你们后腿。别看我人小,用处很大的!我能干好多事情,比如……额……我可以给你们……” 小童说着,眉头皱成一团,他挠挠光溜溜的脑袋,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瞬间卡壳了。 他用他搜寻的原石换胡商带他偷渡,尽管他们早就约好,一出城门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他的小脑袋瓜儿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约定。 他要结结实实赖他们一路的! 他盘算着先出去,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可真到这光景,小童发现,他确实没什么资本和胡商们谈条件。 大胡子说的没错,他什么用都没有,还是个拖累。现在已经出了黔州,他熟悉地形的优势也没了。至于翻译?先不说大胡子本就精通官话,他们队伍里的通事也不是吃素的。 现在该如何是好?小童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 小童肤色偏黑,但五官却眉清目秀,小小的娃儿,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胡商不落忍,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他拉着人马出来的时候,他小儿子也是这个年纪,抱着他的腿不让走,哭的可怜兮兮。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问道:“为啥子非去京城,过了嘉峪关,有的是好地方!你看看永州、鹿邑、石县那边,那里户籍管的松,凭你的机灵劲儿,找个寺庙讨口饭吃,饿不死人。” 他以为小童是私逃出来的流民。 即使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黔州依然是他见过最不好的城池。这里四面环山,交通闭塞,来往商路不流通,就导致这里的民众很穷。 二则气候恶劣,粮食收成奇差,寻常百姓吃饱饭都不容易,更别提其他,于是就有一大批出来寻生路的流民。 黔州人本来就少,官府不愿意放人,没有户籍路引,这些偷跑出去的人要么被发现,杖三十,发回原籍;要么就在黑窑,被剥削奴役,只有少数人能真正逃出去,即使这样,依然挡不过源源不断跑出的乱民。 小童听了,尴尬地笑笑,“我不是和尚,这个……”他指了指圆溜溜的脑袋,“是我自己剃的。” 他仰着头,小小的身体还没胡商蹲下高,眼里却是不符合年纪的坚毅:“我最亲的人在那里,不管怎样,就算走,我也要走到京城去。” 胡商大为触动,心想这么小一个小娃娃,孤身一人,千里寻亲。他问:“你爹娘在京城?他们做什么营生?” 是怎样狠心的爹娘,才舍得把小儿一人留在这苦寒之地。 小童眼神一暗,低声道:“我……我没有爹,我阿爹早死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曾羡慕别的孩子有爹有娘,他却只有阿娘,他们嘲笑他是个没爹的野种,他狠狠揍了他们一顿,虽然自己也落得满脸抓痕。 娘亲后来罚了他,他不服,倔犟地问,“为什么就我没爹,我不是野种!阿爹在哪儿?你带我找他好不好。” 他第一看见娘亲哭。 后来云蕙姑姑说,阿爹在他出生时就死了,娘亲一个人把拉扯大,很不容易,让他不要再提阿爹,惹得娘亲伤心。 他很听话。 胡商闻言,怜悯更甚。他柔声道:“那你去京城寻哪个亲人?” “我去找我娘亲。”小童的声音瞬间变得明快“娘亲离家已经半年了,我想她,我想早点见到她。” “你娘……一个人离开黔州城?” “不是,她们一同走的。”还有云蕙姑姑呢。 胡商心下了然,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爹死娘改嫁!估计嫌弃这个拖油瓶,故意没有带走他。 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小童,“你跟着我也不是不行,先说好,中途你要喊累,或者病了走不动,车队不会专程停下来等你。” “还有,多做事,少说话。” 小童顿时喜笑颜开,他猛地抱住胡商的腿,狠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