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人叫周子建。 周子建。板板正正的三个汉字,结构工整,排列水平。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正着看,反着看,最后把手机倒扣过来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构想它的样子和写法。很明显,这三个字都算不难,轻易就能在我脑海中浮现。甚至我能把那些部首偏旁一一拆解开,再曲折的组合成你本人的形状——你眼睛的形状,你指节的形状,你的脸,你的手臂,你的整个身体。 此时此刻,我正依靠在你身边,作为一个半废的个体,作为某种爱情具象的延伸。我注视你,拉着你的手,放轻呼吸,一言不发。 你睡得真好,我生病之后你就很少再露出过这种因为睡眠而对现实的痛苦一无所知的神情了。你总是连梦也忧愁,也眉头紧皱。我感谢酒精让你失去知觉,短暂重回一切开始之前简单的幸福。 我围观你的幸福。这么靠着你,把轮椅打平,试图让自己也挤进你的梦中。 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梦。 大海。大海。只有大海。你在海上,你有自己的帆。迎着浪在太阳照耀里翻滚和漂浮,自由,无拘无束,在天地间隐隐,不在我的视线中。如果你想,你应有其他人来陪你日升日落,共享水沫的光晕,共担晨间的迷雾。你总是笑,很少哭,对着漫天的星河轻声唱歌,暗自记忆,暗自庆祝。曾经被你叩求的神明无一例外地对你垂怜,你会平安,健康,按照心意任意制造生命中的褶皱。你爱上可以爱的任何人,余生中不再从那爱里抬头,也不需要被迫抬头。 我们从未相识。 我对你不再有爱,我不再有知觉,此世之外,我并不拥有第二次生命。我是云,漂浮在你海面上空。我是雨,直至坠入你大海深处。我是沙粒,被包裹在蚌壳中挣扎,最终成为你新娘戒指上的一颗珍珠。然后随着岁月更迭,我落满灰尘,最后沉沉落入她的坟墓。 就这样结束。 你永远也从未为我感到痛苦。 别为我承担那种必须用□□才能消解的痛苦。 别让我装作从未看到你偷偷吞下白色药片。 别让我使劲攥住僵硬的手指,只为了克制自己仅剩的尊严,对自由的渴慕,最终也克制不住。 别让我们体验。别让我们体悟。别爱。别分别。别痛苦。 如果这个世界能和我们一同沉睡就好了——我们一同重新开始,一同重新幸福。 现在,你甘美的睡眠是不是要宣告结束。我把酒瓶放在你手边,你可以再喝一点,重新进入梦里无虞的场界,因为现在我也已经睡着,我也已经扎进无虞的幸福中。 你的梦里没有我,但我的梦里都是你的身影。我梦到学校里那个有很多篮球场的大操场,我站在围墙下,爬满绿藤的东南面。我张望你跳跃的影子,等着你跑过来和我打招呼。我们笑脸对着笑脸。我们年轻,我们不克制依恋。我们相信永远。我们能拥有这种永远。 你别叫醒我。 别睁开眼睛。 别愣愣地盯着我,好像还没做完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