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座上,元夕支手靠椅,眼着戏台,余光不时落于身旁男子的面纱。 “柯先生好神秘。”她语有娇嗔:“你我早算一条船上的人,怎么在我跟前还不肯露出真面目?” “鄙人貌粗,不敢惊扰殿下慧眼。”弧柯静答。 “罢了,本宫也不再问你。”元夕收回余光,捻茶:“谁都有不想拿来见人的一面,不想露,藏就是。”她挑挑眉,身后婢子将面前的轻帘放下。 “殿下不是特意来我境月楼看戏?怎将帘遮去。”弧柯问着,不看她。 “自然是本宫与先生的话也得藏一藏。”元夕眼角轻弯,抿杯一口。“别人都以为本宫因戏郎而来,可归根结底,听戏是顺道,与先生说话才一直是正经事儿。来人,端酒。” 婢女闻言,双手过头奉上精美的酒壶。 元夕亲手接过,缓缓斟进杯里:“先生可知,这世上,我只为两个男人亲手斟过酒,一个是父皇,一个是驸马。” 她轻推,酒杯推到弧柯面前:“如今这第三人,便是先生你了。” 弧柯冷眸在杯底扫过一瞬,未拿起:“鄙人不敢当。” “你有何不敢当?”元夕笑言:“先生替本宫献计,解我燃眉之急,自然当得。” “殿下过誉。” “怎是本宫过誉呢?你为了我狠心至此,连自己的徒弟都能卖给程长弦。” 闻此,那双平静的棕眸终于划过涟漪,似石子掷入无涛湖面,层波连串而过,再归虚无。 “鬼匪祸乱大显,人人得诛。” “讲的好。”元夕拊掌,斜斜眼,又捧额自怨。 “也怪我,贪什么不好,非去贪那一万两皇银,谁知这么笔小钱,却叫秦丞相那老东西觉出不对来,硬是弄出这么些麻烦事。” 元夕轻抿杯中酿,眸中耍过狠诀。 她也悔,只悔被户部尚书刘涛吹了吹耳旁风,便答应同他共匿赈灾银之事。 刘涛要的不多,他只要一,给她九。 一万两银也不多,可刘涛说先拿小款当试头,若顺利,此后手可伸向大的,获利将无可计量。 却偏连这笔小钱也生错。 秦丞相突然上奏,奏境州赈灾银迟迟不到,必要清查源头。一层又一层往上查,查回了长京,火烧上眉毛。 元夕再回想来,也觉得刘涛是个废物,既没有善后能力,与她作什么图谋? 她自认倒霉,一笔万两皇银而已,大不了在父皇面前哭几场,自请素衣禁足个一年半载,要不去命,这事儿能了过。 偏偏刘涛连夜屁滚尿流跪在她跟前道歉,说他虽蠢笨,却找到可挽回局面的方法。 她先亲手鞭笞刘涛一顿出气,听他哭喊了半天什么已同公主绑在一根绳上,公主若认了,他的乌纱帽也该没保儿。 又说自己寻到一位极赋智谋的贵人,可替公主解困。 元夕打累了手,仔细一想,若真有法子能不伤元气,试试何妨? 刘涛给她一纸境月楼的邀贴,迎她之人是个姓陈的俗货,她嫌弃的跟进去,扫过戏楼里一帮庸脂俗粉,捂着鼻子就要走。 那时,戏台却登上一脂玉般的戏郎,身段婉转,眉目清秀。 元夕根本不记得他唱过些什么,只记得他叫阿忍,对这张脸起了片刻兴趣,她便耐着性子坐下。 这一坐,等来一位蒙面男子,他说他是境月楼真正的主人,弧柯。 弧柯对她并无半点奉承之意,讲的话却句句干货。 他献上一计,名为嫁祸。 长京城内遍地贼偷,可无人敢贪图国库财物,除了鬼匪。 此贼寇组织长期横行于京中暗夜,劫过官道,抢过皇商,如赈灾皇银为他们所盗,世上无人会起疑。 元夕听了发笑。 鬼匪她听过,常把朝里宗室那帮老顽固气个够呛,请折于父皇剿匪。元夕也清楚,他们常与商贾勾结,没少被偷抢。她不管什么怪匪鬼匪,那帮老东西不高兴与她何干。 可秦丞相马上就要查到她脸上,岂是随便污给一个贼盗组织就能逃过? 除非,能真将鬼匪抓来,把罪名钉死在他们背上。 所以她问过弧柯,连大理寺都抓不到的人,叫她去哪抓? 那时弧柯沉默了许久,再开口,竟道鬼首曾是他弟子。 他会帮大理寺剿破鬼匪,再做出一桩假人证,坐实他们劫抢皇银之罪。 元夕本半信半疑,直到那日,鬼匪真破,匪首被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