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狗这才如梦初醒,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车夫哪是个小伙子,分明是个正当妙龄的年轻姑娘,圆睁着大眼,怒目相视。徐二狗向来自诩胆大,不怕仇家上门寻衅。可不知为何,听了那姑娘刚才的一句话,他竟有些汗毛耸立,心如擂鼓。 徐二狗素来认不清人脸,看来看去觉得人都生得一个模样,两只乌珠眼,一个双孔鼻,一张血盆嘴,想不起来这位车夫与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自己何时杀了她的母亲。 既然徐二狗记不得,与他有着杀母之仇的车夫自然会让他记得。徐二狗只瞧见那女子两瓣嘴唇一动,提示他道:“长和四年,岭南道柳州,安乐镇美人地,你做过什么事,如今已经全忘了吗?” 一个晴天霹雳在徐二狗脑中嗡地一声炸响,他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原来是她,她是她的女儿。原来是她,她是她的娘亲。看到这儿,诸位想必已经明白过来,此番大费周折将徐二狗带到此地,又将他捆系其中,只为替亡母报仇的,就是历经变故身世坎坷的秦萧萧。而她要为之讨回公道的,则是她的养母,隐姓埋名偏安一隅长达十数年的陆婉。 “没有忘。忘不了,不敢忘。”徐二狗没有闪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倒出乎秦萧萧的意料,她原以为像徐二狗这样的江湖悍将,落入罗网后为了能够让自己逃出生天,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替自己脱罪,为自己讨饶。 “为什么?”秦萧萧将萦绕在自己心里整整三年多时间的疑问问了出来,这些年来,她一次又一次地复盘过当时的情形,纵有推波助澜的外因,见到双目失明、行动受限的陆婉,也该对她动一下恻隐之心吧。究竟是为什么要将这样贫弱不堪的一个女子生生送上绝境呢? 徐二狗没有说话。 “这么快就没话说了?”秦萧萧嘴角扬起一丝冷酷的笑意,追根究底问道,“是回答不上来,还是问心有愧,说不出口?” 徐二狗还是没有说话。 秦萧萧的忍耐度是有限的,更何况,是面对着自己的弑母仇人。她没有给徐二狗太多沉默的时间,拿着绳索的手一收,将吊着徐二狗的绳子往里收回了半人高的长度,让徐二狗忽地往上提了许多,像风中芦苇似的,飘荡在半空。 徐二狗到底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人,简单的一次悬空吓不到他。相反,他现在知道了绑他来的人是谁,知道了秦萧萧为何绑的他,心下反而镇定了些。左不过一条命,她要,给她便是。徐二狗脑中血气翻滚,头晕得很,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上下颠倒的世界。 徐二狗没有低估自己的决心,但是他却低估了秦萧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辣。秦萧萧见徐二狗合上双眼,就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吓不到他。很好,她原本就没指望堂堂贪欢剑罗茶子会被这么点小伎俩吓倒。 她将绳子系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自己走到徐二狗面前约莫一个拳头远的位置,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宣布:“嘴长在你身上,你不想说,我奈何不了你。只不过明天辰时,伏龙堂弟子的车马将会经过这里,见到一位挂在树上,衣不蔽体的男子,地上,还插着他享誉天下的兵器——贪欢剑。”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了还不够,秦萧萧继续说道:“伏龙堂弟子不仅各个健壮如牛,武力惊人,听闻他们说嘴的功夫也十分了得,一件事只要被伏龙堂的人知道了,那消息不用长腿,很快就能人尽皆知。不知我说得对不对,罗茶子前辈?” 不论徐二狗是否愿意承认,事实就是,秦萧萧太知道怎样戳中徐二狗的软肋了。徐二狗平生爱武如痴,自诩天下没有人比自己更热爱武学,是以他才该是天下第一。然而,二十年前梁愫、严子陵双星闪耀,二十年后群英荟萃,习武以来,他一直没能如愿登顶过,这成为了他心头最大的遗憾。 秦萧萧这番打算,无疑是将他的心病放大再放大,真真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禁不住秦萧萧的攻心之计,徐二狗只得向她求饶,“一切,还得从我的胜负心说起。我这人这辈子没有别的爱好,没有成家,没有挚友,赤条条来,将来也赤条条去。然而我就是不服气江湖排名在我前面的那些人,不相信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练功的我会及不上他们。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向他们下战书,想和他们一决胜负。 长和四年,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退隐江湖多年的一名高手,想请他与我酣畅淋漓地比上一场。然而,那人轻易不肯与我进行比试,非要我帮他完成三件事情之后才肯出手与我较量。 那时我自视甚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只求快快替他完成了那三件事情,好与他切磋武艺。他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我去岭南道替他取一个人的性命。” 秦萧萧一边听着徐二狗说的话,一边气愤到颤抖,她怒不可遏地质问徐二狗:“难道你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