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廊外从旁斜出的桂花影子，渐渐投映在楸树打造，布满青苔的地面上，斑驳的花影随风摇曳，倒像极了一幅碧云黄花图，风飒飒而过，又吹落了几点落花，我竟起了玩心，随着落花飘去的方向眺望，远处便是一堵高高的宫墙，那花瓣随风而走，几经沉浮，宛若少女不顾一切要奔出这深锁的院门。 风悄悄消逝，被风卷起已有些破败的落花，零落在泥土中，却是那般不起眼。 正在心底落寞时，在花枝隐逸下，我倒忽略了回廊东西角的一座亭子，亭里时时传来孩童的笑声，同时还夹杂着女子的细语声，我掀开桂花枝抬眸望去，由于距离稍远，我只瞧见女子身穿着青衫，正携着孩童抓落在花骨朵上的黄蝶。 嬴政瞧着我半晌也未回神，随着我的目光望去，品心亭下那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倒弄得嬴政满脸褚色，良久他拽了下我的衣袖，我回眸看向他，一时间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弥散在我与嬴政之间，我怔了怔，赶忙向嬴政施礼道：“凝雪失礼，望王上恕罪。” 我知道窥探君王内事，向来都是一大忌讳，那孩童能在咸阳宫中出现，身份定然不那么简单，瞧嬴政的反应，想来那就是他的孩子吧？ 嬴政瞧我又跪了下来，却不发言，隐匿在黑色长袖下的手猛一发力，一把将我拽了起来，对上我的目光，另一只手渐渐抚上我的眉宇，自经叹息着：“阿雪别这样……”我盯着他渐渐抚上我眉宇的手，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姬丹的话言犹在耳，我也曾在入秦的一个个难眠之夜里，问过自己来秦的目的，只是为了做他嬴政的女人么？ 我猛地向后撤了一步，那隐匿在心底十四年的感觉，依稀又不是这样，竟叫我有些分证不清了。 嬴政瞧着自己抬起的手，又瞧了瞧我，他叹息地朝我走来，见我也不发言，与我一同看向品心亭，似乎在回忆经年不曾提及的往事：“那孩子是我的长子扶苏，四年前……也就是母后和嫪毐……我心自憋闷，喝了不少酒，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善饮酒，更不愿意喝酒，但是那天我却醉了，正巧当年楚国派遣公主芈幽联姻，我本不欲答应，却未料到第二天已作出这般荒唐事，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事情发生后，吕不韦却执意要我立芈幽为后，而我倒有我自己打算，驳斥了他这一提议。阿雪你知道么，一想到嫪毐是经他之手，送入母后宫闱之时，我对他的恨便更加深一分……” 我叹了一声，抚上嬴政紧握着栏杆的手，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倒是个不错的名字。我明白你不立王后之心，是不想秦国在重蹈赵姨母的覆辙，所以……”嬴政黯然的眸色忽地明亮开来，他附上我的手，正身看向我道：“即便要立后，我也当不受他人势力之胁迫，而坐上王后之位的女人，也定当是我心爱之人。” 我朝他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是来日秦王后之幸，嬴政哥哥心有丘壑，自然不会因一时得失而伤神。”嬴政盯着我未曾加冠的发饰，失笑着看向我：“别忘了来日，别忘了你要拜师盖聂的原因。阿雪，我有预感，你将会是大秦百年以来，堪比商君、张仪之人！” 我垂了垂眼目，良久抬眸看向他，道：“但——我有一件事求你，不管日后什么光景，姬丹他一定要活着！”嬴政略微思索，朝我露出一抹笑意：“好，我应你。”这一段本就不长的回廊，随着我与嬴政的步履渐而见到尽头，走出回廊，缓步走下台阶，廊外一捧衰草簇拥着一朵不知名的紫花，我没来由想起韩非那张，失去光华极尽苍白的脸，又想到了卫少行，我叹了一声，悄悄抓起嬴政的衣摆站定在那，嬴政回眸觉得好笑，饶有意味地嗯了一声，我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蝇：“若有可能，也请尽量保全韩非。” 嬴政隐藏在袖袂下的手指，反复揉搓着，他略微一怔，复而笑道：“韩非乃法家大才，我爱之仍不及，又岂会害他？”阳光倾泻而出，打在嬴政的脸上，除了霸气俊美一干溢美之词外，我却看出了隐匿在他俊逸外表下，那深深的疲惫，我心头一软，从身后抱住他，面目埋在他背间，道：“嬴政哥哥，阿雪会一直陪着你，直至实现十四年前，我们共同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