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漆黑,白邦彦走在前面,替盼儿掌灯,“小心些,看着脚下。” 盼儿揉着泪眼,发觉这不是回家的路,警觉起来:“白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白邦彦握紧了灯,一番支支吾吾以后,打定了主意,道:“哦,不是小文说的要海葬吗,现在就葬了,咱们也都陪着去海上守一会儿,再回来。” “这么快?”盼儿惊讶道。 “嗯。小文的意思。”白邦彦壮着胆子扯谎。 一路朝南,天空下起了小雪,迷雾里盼儿看见码头上坐着一艘船,远远看去,是近海航行的小船,走到近处,才看出它至少也有两层楼那么高。 “你看,正好有船,这不巧了吗?”白邦彦手心冒汗,往前快跑几步,道:“我去跟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搭人家的船,替春城完了这海葬的愿。你慢些走,来,火给你。” 盼儿接过灯火,望着白邦彦跑向这艘船的背影,猛地想起了白邦宁。白大哥这样积极地张罗着春城的身后事,怕也是想替妹妹赎罪吧。 白邦彦也是不了解盛武杰的脾气,就算他替春城修一座宫殿似的陵墓,盛武杰也不会为他在警察局里说一句好话的,白邦宁杀人偿命,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谁都说不动盛武杰。 盛武杰总在冯绍祥那里吃亏,就是因为他这么个性子。盼儿又想起盛武杰还在那木屋里头,说不定渡边冯绍祥又有什么坏招等着他,心里不舍,想着办完春城姐姐的事情,定要赶紧回去看着他。 “来吧,盼儿。”远处,白邦彦朝她招手,“他们同意我们海葬了。” 一句话说得白邦彦身旁的水手听不明白:“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凭票上船,要我同意什么?” “嘘—— 兄弟,行行好,别叫那姑娘知道。” 盼儿渐渐行近,水手还在不依不饶:“我告诉你啊,我们这是正经做生意的客船,这姑娘就要下南洋,你还不让她知道?你存的什么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人贩子!早就听说了你们北岭有这风俗,今儿还被我碰上了,来人!给我......” “别别别,兄弟,千万别。”白邦彦吓得汗都出来了,赶紧握住水手乱挥的胳膊,撩出了自己的名卡,“您看,我是北平德国医院的大夫,这都写着呢。这是...这是我邻家小妹,得了重病,我认识个南洋的大夫,这趟是托人带她去看病的。可她自己还不知道生病的事,所以才劳烦您替我瞒着的。您想想,有哪个走私人口的混蛋,敢拿着通行证正大光明地买票上船呢?他们只敢走小船,对吧?” 话没说完的工夫,盼儿已经走到了船下,道:“白大哥,说好了吗?人家同意不?” “同意同意的。”白邦彦紧张地瞄着那水手,“这位兄弟无非就是多关照几句,没什么的......是吧?” 水手上下打量了盼儿几眼,又朝白邦彦若有所思地看看,似是因为盼儿那句 “白大哥”叫得自然,于是没多说话,摆摆手,放了他们上船。 顺利上船,白邦彦在心里长长地吁气。他生怕露馅,并没有直接把盼儿带去预定的房间里,而是立在甲板上,装出一副等待的模样,看着岸上。 “我还是去看一眼吧,万一船开了小文又来不及可怎么办?”盼儿不放心,又要往回走。 “不会的。”白邦彦赶紧拦着,盼儿又觉得奇怪,问道:“不对啊,咱们借别人的船,他们说好要给咱们开回来了吗?那万一开出去,撒完灰,就不开回来了,那咱们怎么回家啊?” “所以我刚要跟人商量嘛,都跟人说好了,放心吧。”白邦彦一晚上撒的谎比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 这么大一船人,能专门为了他们绕回起点?尽管白邦彦多次拍着胸脯保证,盼儿心里还是有些疑虑。 “冷不冷?”白邦彦递了杯温水过来,“喝两口吧。” 盼儿忙了一夜,一口水也没喝过,看见温水,头一仰,咕咚咕咚地喝了各干净,几乎是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白邦彦将她打横抱起,朝二楼的房间走去。 一声嘹亮的笛声划过天空,船开了。 白邦彦替盼儿将被子盖好,刚想关灯,旋到最后一刻,却停下了手里的力气。 他看着盼儿的睡相,怎么也舍不得将灯熄灭。手情不自禁地抬起,缓缓朝盼儿的脸颊靠近,指尖带着犹豫,他被自己的不怀好意吓到了。 他知道,盛武杰愿意把盼儿交到他手里,无非是因为盛武杰需要一个能全心为盼儿着想的人,而盼儿母家凋零,寻不出这样的人,他从小伴着盼儿长大,又对盼儿深爱,选他无疑是对盼儿最好的选择。不仅如此,他在被盛武杰弄到北平去之后,就未再寻过盼儿,这给盛武杰造就了一种他人品过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