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寿宴那夜,闯入她原本与怡王计划好房间的刺客,就是赤阳中人。 他们接到的指令,确是假意刺杀,实则救张。 所以没多为难李砚泽,便遁走了。 可外间的那些刀枪剑戟,并非作假,想来那些,才是晏长舒下命,诛杀晏长曜的刺客。 若是成功,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失败,他则可以将刺客之名推给赤阳,同时向晏长曜表明他的立场。 成,或不成,怡王横竖都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人。 “张尧大人……多好的人啊,他听晏长舒蛊惑,主动拿出祖产,收留我们,供我们居住,可我们最终还是没能保下他……” 说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 她闭上眼睛,想起那个月下,晏长曜自信满满,对她说出的话:“这出计,是朕安排的。” 他那时命怡王如此行事,当是开始怀疑怡王有异心,可彼时的晏长舒将计就计,明知道他的兄长是怎样的人,偏偏依他所言行事,献祭了张尧全家,彻底洗清自己,还反手将她送进了宫中。 她蓦然想起春宴后,他托荷衣递进来的纸条。 “舍张,保李。” 她突然大彻大悟。 晏长舒从头至尾,想要保全的,唯有他自己。 他唇角始终挂着温良的笑意,道着他悲惨的身世,惹她怜惜,哄她留情,可该绝情时毫不手软,该放手时绝不回头。 这样的人,合该是权位的争夺者,却不该是天下人的领袖。 “再后来,便是诗会......狗皇帝平日小心谨慎,甚少出宫,我们商议之下,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容错失的良机......谁料......谁料......” 他长叹一声, “姑娘,螳臂当车而已。” “可纵然螳臂当车,总也要有人来做!” 说着,他慷慨激昂起来, “姑娘以为,你......陆大人那时,抵死不愿屈从于他,不正是这个道理吗?道之所以为道,正是那些万千英烈忠骨,所坚守的信仰!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需折尽一身傲骨,来换得功名利禄,苟且偷生,那于我们而言,何尝不是生不如死!” “可你的道......若是错了呢?” “你是说怡王?”他凄然一笑。 “是。” 她莫名有些难过,余光瞥了一眼门外,手指沾了桌上晏长曜剩的茶水,在墙上一字一字书道: “诗会乃陷阱,我曾冒死传信。” 书罢,她道:“怡王从未顾及过你们的生死,于他而言,权位,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依您方才的激昂之语,他与你们,本就并非同道中人。他利用陆大人的声名,八面玲珑周旋在你我之间,将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他埋头苦笑几声,再抬头时,已是笑中带泪。 “姑娘,你错了。我们的道,从未错过。错的,只是他。他左右逢源,算计人心,将我们玩弄于股掌,这是他的‘术’,而‘术’与‘道’,是截然不同的。如何让旁人遵循你的道,凭借的,从来都是人品德行,是将心比心。” “若非姑娘在此,我一句也不会多言。还要多谢姑娘,让我自蒙蔽中清醒。您知道,我为何甘愿追随陆大人吗?”他哽咽道。 她默默流着泪,摇了摇头。 “哈哈哈……我的故乡......在殷城。那时,我远在北境驻守,举国都在庆贺殷城大捷,曹让身死,吴州尽收时,唯有陆大人,肯为城中的无辜百姓......埋上一抔黄土。” 殷城...... 她咬了咬唇,一时竟不知该怪谁。 命运何等残忍,那时晏长曜毫无犹疑挥下的利刃,在不久的将来,皆会变成一把反刺向自己的尖刀。 那人长叹一声,落下一滴泪,砸在铁链上:“姑娘,你走吧。方才所言,我会一一供述,签字画押,也算是我能为你……做得最后一点事情。只是,姑娘莫要忘了,你父亲坚守的道从未错过,你若是走岔了路,重新出发便是。” 她愣了一瞬,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多谢英雄。”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为心中之道而亡的千千万万人的名字,只知道可以称一句“英雄”。 她踉跄着起身,推开门闯了出去,并未在意晏长曜伸向她的手,蹲在地上,环住自己的肩,任凭泪放肆地淌。 命运何其残忍,一贯恃强凌弱。 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