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日短,不多时天便黑了下来。顾延朗在寒山堂和幕僚们下了会棋,又到演武场和侍卫们练了会拳脚,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到春深小筑。 江妍因着中午的事,见了他很有几分不自在。立秋和处暑见状,慌忙迎了上去要替顾延朗脱鹤氅。 顾延朗眉头一皱,将她们的手格开,淡声道:“不用你们,我自己来。”立秋和处暑只得讪讪地退下。 过了会,饭也摆好了,江妍照旧站在旁边伺候顾延朗用饭。晚上的菜有玉带虾仁,西湖醋鱼,苁蓉羊肉,八宝豆腐,干炸响铃,银耳素烩等等。江妍照旧只给顾延朗夹素菜,看到苁蓉羊肉时,忍不住夹了块苁蓉。 她小心翼翼地问:“侯爷,锅边素可以吗?”锅边素就是只吃肉菜里的素菜。 顾延朗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道:“谁告诉你我不吃荤?” 江妍目瞪口呆:“您不是信佛吗?” 顾延朗淡淡地:“我是在家居士,又不是真的出家了。” 江妍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她讪讪地把苁蓉放下,又夹了块羊肉,心虚地小声辩解:“那您中午怎么不说呀?” 顾延朗夹起羊肉,咬了一口:“你并没有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这话说的,江妍哑口无言。 一时吃完了饭,顾延朗去沐浴更衣,江妍才开始吃饭。立秋和处暑对视一眼,怯怯地看向江妍,江妍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无邪道:“你们去伺候吧。” 立秋和处暑果然红着脸,推推搡搡地进了净室。吉祥和如意都一脸不赞成地看向江妍,拼命用眼神阻止。但江妍却不以为意,一面吃饭,一面留神听着净房里的动静。 果然,两人没一会就灰溜溜地出来了,其中一个还神情非常狼狈。江妍故意讶异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两人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了。 江妍心中暗自得意。永安侯连自己的新婚妻子都应付不了呢,还有精力应付你们?这下触霉头了吧。 小样,跟我斗,姑奶奶我可是比你们多了十年的后院争宠经验呢。 她心满意足地吃完饭,顾延朗已经洗好出来了,穿着件月白色的中衣,神情冷峻,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江妍慌忙端了杯冷到刚好的茶过去,殷勤说道:“侯爷,浴后口渴,您喝盏茶吧。” 顾延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直看得江妍心里发毛,才听到他淡淡地说:“我不渴。”然后就径自上了床。 江妍心知他必定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战战兢兢地去沐了浴,而后换了件贴身的水红寝衣,披散着头发回到卧室。房里的下人已经退得干净,她见顾延朗半靠在床上,手上拿了一本书在看,听见她进来也不抬头。 新婚才第二天,两个人就弄成这样实在不好,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江妍想了想,从靠墙的箱子里拿出一双鞋来,怯怯地上了床,半跪在一边,低声说:“侯爷,我在家时给您做了双鞋,这两天一直没有机会给您,您要不要试试看合不合脚?” 白生生如春葱般的十根手指,捧着一双黑色的缎面靴子,靴面上用金线绣了四合如意云纹,看起来很下了一番功夫。顾延朗放下书,看了靴子一眼,不发一言地往外坐了坐。 江妍慌忙下了床,半跪在地上给他穿上鞋,而后扬起脸,一脸期待地问:“侯爷,鞋子合脚吗?” 顾延朗“嗯”一声,仍旧不说话。 江妍觑着他的脸色,很有些惴惴不安。垂着头,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可怜巴巴地说:“今天给太夫人他们送的绣活,其实都是家里绣娘做的。” 又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顾延朗的裤腿:“只有您的这双鞋,是妾身亲手做的。” 灯下看美人,她一张脸娇艳柔媚,楚楚可怜。顾延朗神色不明地看了她片刻,突然道:“跪下!” 他是行伍出身,素来杀伐决断,驭下严苛,但对着后宅妇人,本来不屑用此手段。只是今日江妍的所作所为,叫他不得不给她点教训。 新婚第二天就给丈夫吃那么多韭菜和羊肉,她是对自己昨晚的表现不满意吗?另外,她让侍女伺候他沐浴是怎么回事,要把他推到别的女人的床上,借此逃避自己吗?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必须要让她明白这一点。要不然这场婚姻就毫无意义,且后患无穷。 江妍本来就惧怕他,此刻心中一骇,膝盖立刻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脚踏上。 “侯爷——”她脸色苍白,胆战心惊地看着对面面沉如水的男人。 “你叫我什么?”顾延朗的声音冷冷的,毫无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