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气匆匆出来,哪知道还未出院门,就撞见了外头进来的宝钗。 宝钗身后跟着麝月和文杏两个丫头,不防遇见宝玉,宝钗便停住了脚步:“咦?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宝玉如今日日去学里念书,宝钗知道,这原是他不乐意与自己成亲,不想日日对着自己,才如此积极去念书。念书是个借口,只是宝钗从不拆穿。往日都是到傍晚才家来,怎么今儿这样早,宝钗不过随意问一句。 宝玉却是多了心,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一句:莺儿当初怎么偏偏就认了茗烟他娘当干娘。这话此刻如同自鸣钟敲钟报时一般,在他耳朵里、脑海里回荡,震得他头昏。他往日从未想过,莺儿认了茗烟的娘当干娘,原来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现在宝钗问,亏得莺儿没有跟在身旁,宝玉满腔的怒气,到底没有直接发出来,只是对着宝钗也没有好脸色了,连话也不想说,抬脚就走。 袭人追着宝玉出来,不过前后脚,这一通话全听着了,也亲眼瞧见宝玉对宝钗的态度,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了,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想了想,到底还是规规矩矩跟宝钗行了礼。 于情于礼,她是丫头,宝钗是奶奶,主子面前,她这个当丫头的,要是不知道规矩,就是她的不是了。只是袭人到底心慌,虽勉强稳住给宝钗行了礼,脸上的慌乱却掩不住。 宝钗对宝玉的态度如今都快习以为常了,并不恼,只是袭人却是失态,看的分明,不勉多打量了脸色古怪的袭人两眼,最终却只是笑了笑:“赶紧跟上去吧,当心些,有什么不妥,立刻回话来。” 明明就是一如往常的语气,笑容与往常时候没有差别,仍然是大方妥贴,没有架子,但袭人不知道为何就觉得心慌,甚至有些害怕:“是。”嘴上恭敬地答应下来,袭人不敢耽搁,赶紧沿着宝玉方才走的路,跟了上去。 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功夫的时间,宝玉已经走了很远了。 宝玉这一路直接朝着大观园去的,更直接点,是朝着潇湘馆去的。他只是以前习惯性有什么事都往潇湘馆来,找黛玉说,或同黛玉商量,如今凭着本能,一路走过来,不想,到了园子门口,才看见落了锁,宝玉一下子就呆在了那里。 袭人追上来,老远就看见宝玉站在门口发呆,一边疾走上来,一边思量怎么开口,到了面前,一见宝玉神情,也顾不得再琢磨,赶紧开口:“二奶奶前些日子让人关了园子的,说这样大的地方,要很多人照看,不如.......”她突然想起当年紫鹃开玩笑,说黛玉家去了,宝玉当时发作的阵仗。如今宝玉面上的神情,和旧年十分相似,心里已经想着若是劝不住,得如何派人去通知宝钗了。 宝玉自打成亲以来,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睁眼,就看到宝钗,就是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婚事已经办了,人已经娶进门了,他再不能反对,这件事情已经无可更改。这才担出去学里读书,其实不过是逃避,他一惯的性子,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又无法解决的,避开当作不知道不存在就好了。可是,成亲一事,无论如何,都没法真的当不存在。他着实不知道如何面对宝钗,每日与宝钗少不了说几句客气话,宝钗问一问他读书,再将家里的事说给他听。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件事情他大约应该听过,却全都当作了耳旁风。这会儿袭人提起来,他盯着那被锁上的门,想起这些年来,袭人在他身边,说了多少话,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他再怎么傻,也明白过来,只怕以往袭人面他面前,说了不知多少假话,偏偏他被糊弄住了,还以为袭人一心一意为他,厚道仔细。此刻看着袭人,只觉得无尽悲凉。 袭人并不知道宝玉已经将她这个人都看透了,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宝玉,这样的眼神,不免又想到一件旧事。 那一年,正是在这个园子里头,宝玉将自己当作了黛玉,说了一番让袭人当时吓了一大跳的话。 “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正是因为这样一番话,自己惊心之余,才最终下了决心,去太太那里建议,将宝玉挪出园子。不然,只怕进门的,必定会是林姑娘了。林姑娘的性子可不好,如今还只是这样,只在林姑娘在,宝玉可就看不到她们了,更甭提林姑娘说什么话,宝玉都听从。 袭人会错了意,却不自知。只想着,今时今日,偏又是这样的地方,宝玉可别是真的犯了旧年的痴病,心里正怕得很,想着找什么话来稳住宝玉。 不想,宝玉却转身就走。 袭人怔了一下,看着宝玉的背影,一时琢磨不透,宝玉究竟是不是犯病了。 宝玉也不知道袭人的心思,虽转身走了,却发现自己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