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
幽静的书房内透出隐隐约约的昏黄光亮, 室内并无熏香,只浸着淡淡的纸墨香气,紫檀木案几上摆放着青竹棋盘, 玉髓做成的黑白棋子落于其上,发出很轻的脆响。
棋盘上的棋子厮杀得激烈,对弈的二人却都神情自若,显然没有非要分出个高低胜负的意思。
执白子的少年清隽俊秀,正是楚王李珩;执黑子的少年容貌和李珩有几分相似,却生得一双狡黠的狐狸眼, 正是裴氏公子裴宣。
李珩的生母裴淑妃出自名门裴氏, 而裴宣是裴家嫡系的公子, 按照亲缘关系,他自然也可以叫李珩一声表哥。
年前, 裴氏老夫人病故,按照裴家惯例葬回裴氏祖地幽州, 作为嫡长孙,裴宣自然也跟随去往幽州守孝了年,近来才返回玉都。
就如同晋王李璟和母族萧家是天生的盟友一般, 楚王李珩和裴家的关系自然也是密不可分。
如今的五姓世家中,萧、王两家是坚定的皇子党;裴、崔两家是坚定的二皇子党,唯一还未表态的便只剩谢氏这一家, 所以两位皇子的势力也算得上是势均力敌。
但前不久, 李璟和萧淮之率领的玄铁军北征大胜而归,使得李璟在军中的威望一度到达了顶峰。昱朝重武, 如此一来,就连朝堂之中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这让裴淑妃一时有些坐不住了,相比皇帝, 裴淑妃才是最希望李珩能尽快定下婚事的人。楚王妃最好是崔家女或谢家女,这样无论是稳固盟友还是拉拢势力对二皇子来说都有好处。
想法是好的,但耐不住当事人不太配合,裴淑妃实在不明白向来很有主意的儿子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推拒,甚至一再拖延。
他到底在等什么?
李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崔氏女才名在外,谢氏女贤良贞静,二人素有美名,无论哪一个都是极佳的楚王妃人选。当然,这二人与他自然是没什么感情,但是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在皇室婚姻的考虑范围之内——想来崔家和谢家也很愿意出一个未来的皇后,按理说他实在不该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他竟然就真的一直推脱到了现在。
……这并非他一贯的作风。
他又想起了今晚夜宴上皇帝说的话,一时竟沉默了。
裴宣姿态散漫,道:“前几日,姑姑召我进宫,许久未见,她说我变化很大,都快要认不出来了,但我却觉得姑姑倒是一如既往,和年前相比容颜分毫未改。”
裴宣说的正是裴淑妃。
“母妃听你这样说,想必心里很高兴。”
李珩语气淡淡。
裴宣道:“表哥,你可知姑姑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李珩道:“无非是为了我的婚事烦心,托你来当个说客。”
“非也。”裴宣笑道,“这不过是前半段,你知道后半段姑姑说了什么吗?”
裴宣此人就是爱卖关子,换了李璟或萧淮之在,恐怕早就不耐到极点了,但李珩却仍然云淡风轻,看不出丝毫的烦躁,他和气道:“说了什么?”
“姑姑想让我娶韶宁公主。”
李珩放下白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望向裴宣:“……母妃当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裴宣耸了耸肩,“那可是韶宁公主。”
裴淑妃想让韶宁公主嫁入裴家,这也是可以想见的。
韶宁公主身份尊贵,礼仪规格甚至超越许多皇子,深受帝王宠爱。虽然她表面上只是一位温柔烂漫的公主,但实际上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势力。
君王如此宠爱这个女儿,难道不会考虑到自己百年之后公主的处境吗?公主所站的阵营,自然是赢面更大的那个。
二皇子党和皇子党都很想争取到这股势力,可是韶宁公主至今没有对哪一方表达过偏向,那么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让己方阵营的人尚公主,若是能成为韶宁公主的夫家,还怕公主会不支持他们吗?
这么浅显的道理,李珩自然也早就明白。王府中的幕僚曾多次向他进言,最好能是裴家的公子娶到韶宁公主,若裴家不行,崔家也勉强,就算最差也得是谢家,但无论如何不能是萧家或王家。
如今皇帝隐隐透露出为公主择婿的意图,其实不止是裴淑妃,就连萧皇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皇位之争,从来都残酷无比,谁若是慢了一步,接下来就可能步步都慢。
裴宣若是能娶到韶宁,对李珩来说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是二皇子党的最佳选择。
但……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李珩问道。
“我?”裴宣笑了,“我能怎么想?”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李珩缓缓道,“阿宣,大昱的驸马有多难当你是知道的。你身为我的表弟,是我至亲之人,我实在不愿见你为了我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甚至以此来换取筹码。”
听他这样说,裴宣却有些不以为然:“此言差矣。表哥啊表哥,这怎么能算是牺牲?像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样样都要以家族利益为先,妻子人选难道轮得到自己做主吗?更何况,虽然我回玉都以来还从未见过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