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二十四岁这年，选择回到老家工作。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橙色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落在她肩上。
云初穿了条简单的白裙子，黑发垂到腰际，脸上包了个白色的口罩。
她低着头，正在打字，查看孟妍妍发给她的采访视频。
孟妍妍在微信上问云初：“你知道我最近采访，采访到谁了吗？”
孟妍妍大学毕业后，七转八转，成为了个记者。
云初如实回答：“什么人？”
孟妍妍是个对帅哥美女不太感冒的人，除非是那种帅到晴天霹雳程度的大人物，才会偶尔发出感叹。
所以云初猜测：“是当红的大明星？”
孟妍妍沉默了会儿：“……不是。”
云初追问：“那是谁？妍妍，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孟妍妍又是在那头沉默了好久，而后给出一条侧面的提示：“在这个视频的第二十九分四十五秒，你自己看。”
车厢摇晃，这里的阳光刺眼，照到手机屏幕上会反光，看不太清小小的进度条上的数字。
云初解开车帘，拉上，背对窗户，用手遮挡着手机屏幕，按照孟妍妍说的，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指尖点在屏幕上，拖动进度条，将它小心翼翼拖到二十九分四十五秒。
此时正傍晚，落日火红，夕阳坠入云端。
云初一瞬不瞬盯着上面的进度条，呼吸都认真的要屏住。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出现那张记忆中熟悉的狷狂面庞。
周饮听侧对着摄像机，没有看镜头，手拿着麦克风，随意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对答如流记者的问话。
云初戴了耳机，耳畔出现孟妍妍熟悉的声音，听见孟妍妍向周饮听提问了一些含有专业术词的问题，她听不太懂。
周饮听回答的也官方，比十几岁的时候成熟，收敛锋芒，声音沉稳有力。
视频的每一句都被配了字幕，云初垂眸看见，周饮听说话时候的字幕前缀，被打上了“刑警支队队长”这几个字。
周饮听。
云初动唇，心里默念这个许久没有在自己生活中被提起的名字。
他个艺术生，怎么跑去当刑警了。
视频中，周饮听坐在那，头发短短的，瞳孔黑沉，说话时盯着采访他的记者孟妍妍，没对着镜头。
直到孟妍妍按照台本问到：“周队长，您直到上大学之前，一直都是美术生，其中梦想的转变，是有什么契机吗？”
孟妍妍官方笑着补充：“如果我们没有了解错的话，您是警校毕业后就直接进入刑警队了，您的人生目标似乎制定的十分清晰，执行的也很坚定。”
“昂。”周饮听说起这个答案，略微偏头，身子坐得懒散，倚靠在座位上，长腿自然分开，居高临下的，无意中带有审判犯人时的压迫感。
云初听见，耳机中流淌进的那个熟悉声音，说起他的十几岁，简单一笔带过，“因为十几岁的时候，给人当狗当烦了，所以跑来刑警队清净清净。”
云初：“……”
视频那头，不止孟妍妍，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想到周饮听会在这种重要场合，说出插科打诨的话。
作为亲眼见证过云初和周饮听十几岁那几年，热烈而荒唐纠缠的青春的孟妍妍，感觉手中采访的话筒和台本烫手，薄薄的脸面要被周饮听的目光盯得破碎。
云初手中的手机同样在发烫，灼伤云初的掌心，灼痛她震颤的心脏。
周饮听看着镜头的那几秒，视线掠过屏幕，看入云初的眼底。
同一时间，云初看到了手机页面上方，孟妍妍最新发送过来的消息：“周饮听回来了。”
孟妍妍告诉云初，有关周饮听的最新消息：“他转到余光市来工作了。”
这个省份靠海，对外的经济往来频繁。
余光市前两年赶上发达的自媒体时代，正式跻身新一线城市，成功挤入全国经济排行前五，改变了落后的面貌，迅速发展。
记忆中的余光市，和云初少年时期在这留下的青涩故事，在不知不觉中，翻天覆地地变化着。
云初大学毕业后，和儿时抛下她和哥哥的那对父母，关系稍微有了缓和，不再兵刃相见像仇人，起码偶尔碰到可以点头打个招呼。
时间静静流淌，云初身上的尖针和棱角被磨去，对一些事情没有从前那么在意。
往事暗沉不可追。
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云初是坐的长途车回家。
到了车站后，再打车一段距离后，云初选择自己下车，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小时候的画面，穿梭在马路边的小巷子中。
云初有几年没有回来这里了，看见旁边有工人穿着工作服，正拿着大锤子对一处房子的栅栏敲敲打打的。
为首那个工人弯着腰站在艳阳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个地方也马上就要被拆掉，重新建造高楼大厦，变成开发区了。”
有其他工人附和那个大叔，喟叹时间过得快：“这些房子也在随着我们，一起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