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镇过年时遗留下来的传统风俗习惯保持得特别好,初一当天,大家一般都不出村,而且起得越早越好,好像谁抢了第一挂鞭,谁就一年鸿运当头似的,然后在天亮前三五一群地结伴出去和当家子的长辈拜年。
这个长辈的范围比较宽泛,不仅仅是近门的大辈,同一家族里凡是年龄比自己大的,一般不分远近,都要过去磕个头,一年仅有的一次,大家都很重视,家族之间的矛盾也以过年磕头来作为关系能不能缓和的标准,如果过年连头都没磕,就意味着这两家关系就要断裂。
磕完头回来吃上新年饺子,然后就开始了各种庆祝活动,赵玉庆一般都在大年初一上午,拿上供品和鞭炮去村里的各个庙里烧香,以祈求来年诸事顺遂生意兴隆。
初二是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的日子,初三和初四给舅舅姨姨姑姑姑父等亲戚拜年,初五是破五的日子,也是大部分企业开工的日子,一般过了十五,年就真的过完了。
初五到十五这段日子,一般家里的妇女会很闲,年前家里备了足足的各种吃的,做饭也就不当个事,她们开始串门,找和自己说得来的姐妹们聊天八卦,或者玩把麻将打打牌。
这天,赵玉庆去矿上了,粉英没事去邻居家串门去了,妇女们到了一起,自然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那点事,她们每个人挖空心思地把自己肚子里知道的那些事使劲往外掏,好像谁知道的新鲜事越多,谁就多能耐似的。
粉英在这帮人当中,多是当听众的时候多,她平时不爱串门,也不爱念叨别人,她总是笑呵呵地听她们眉飞色舞地讲段子,然后一笑而过。男人是妇女的脸面,她的男人给她长了很大的脸,这让别人也高看她很多,没人在意她坐在那里说不说话。
邻居邢嫂是个大喇叭,她知道的事情最多,而且传播得也最快,什么事让她听到了,不管真假,也不过大脑,就以闪电般地速度传了出去,而且经过了她的嘴,传出的闲话只能多不能少。
只见她眉头紧蹙、神色凝重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胡老三你们听说了吗?过年都没有回来欸,他媳妇自己和孩子在家过的年,初一早上大街门都没开,也没去给公公婆婆磕头呢。
另一个妇女接住话说:有了俩臭钱烧的他,和外面的小妖精团聚去了,连孩子老婆都不要了,不要孩子老婆还不算,大年初一连给他爹娘的头也断磕了,真不是个东西。
邢嫂又说:哼!这种陈世美还把这磕头拜年当回事啊?人家都是城里人了,那城里住得多舒坦,风不吹日不晒,上茅厕都不用出门,不像咱们大冬天西北风刮得嗖嗖的,解个手还得跑到外面蹲茅坑去,冻得屁股蛋子疼……
还没说完几个女人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说邢嫂,咋不让你老公去城里给你买个房住进去,也不怕冻坏屁股了。
邢嫂笑得前仰后合,说:我倒是想呢,可是俺家那个没本事,没能耐,我也没那个命,不是人家粉英,别说买一套房子,就是把整个楼都买下,眼都不用眨的,好像咱买件衣服一样简单。
她说完拿眼剜了一下粉英,粉英笑笑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就算俺家玉庆真买了,我还不稀罕去住呢,整天钻在屋子里,谁也不认识,城里也不行串门,闷死了。
邢嫂抢过来话就说:啊呦呦,你这人真不会享福,人家有钱了都往城里跑呢,合着你家玉庆没有学坏,没有出去给你养小的,不然你才不说这样的话呢。他要是像别人一样偷偷买了房,里面住了别的女人,你可就不说这样的话了,你以后可得好好看着你家玉庆。
另一个妇女说:捏玉庆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嘴上没边地瞎说了,粉英有命,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现在的社会啊,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啥事都不稀罕了,这是社会发展成这样了,谁能有啥法子,要我说作为咱们女人,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只要不缺咱钱花,咱就装个傻子,随便他们折腾去。
哟呵!你倒是想得开,让你到了那个时候,你试试,你去问问胡老三老婆啥感受,自己的男人出去养了别人,过年家都不回,给你俩钱就满足了?
邢嫂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她们虽然一唱一和地瞎聊,说者无心,但是粉英却听者有意,她心里现在是刺挠挠地难受,就像新衣服上没有剪干净的商标,时不时地刺喇一下皮肤,痒痒的,疼疼的。
她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去给暖气炉子填煤,就离开了。她走后她们几个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但是她也不知道她们说的啥了。
回到家里,粉英自己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起来。她想起那时赵玉庆和她商量去城里买房子的事,被她一口拒绝了,又想到胡老三在外面养女人过年都不回家的事,又想起了赵玉庆和她最近夫妻生活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想起邢嫂那个破磨嘴说的话,要她好好看着赵玉庆……
她想了好多好多,越想心里越乱,越想心里越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赵玉庆今天早早地回来了,因为刚过罢年,也没什么事,也没有应酬,外面的馆子还都没开门,所以他要不不出门,要不早早就回家了。
一进门,看见粉英一个人拉着脸在沙发上傻坐着,就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