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刻起,他就是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晋王爷,强大无匹。
可当初,他以私生子的身份回到这个能吃人的深宫中,该有多难?
就像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不会无缘无故。
或许,每多了解他一分,她就能知道为什么他如今心情沉重。
郭淑妃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听人说起,不过这在宫里头也不算什么秘密。”
“当初先帝爷把他带回来,太后娘娘面上不显,单独给了宫殿又安排人伺候,时时常去探望。先帝见了,便放心得很,便安心忙于政务。”
“后来呢?”卢雁依不安地追问。
“后来啊,太后娘娘便以晋王长于乡野,不通礼法为由,将他拘到跟前严加管教。有任何行差踏错,或单单只是迁怒,便施以责罚。”
郭淑妃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听说,那个时候正是秋天,菊花开了满园。他常常被剥去外袍、只着单衣,跪在寿康宫门外。被太后娘娘命人用捆扎起来的菊枝抽打,边打还边数落他的过错。打完后,又命他磕头谢赏,否则便关入黑屋不给食水。”
卢雁依听得浑身颤抖起来,并非恐惧,还是愤怒。
郭淑妃讲故事的能力很好,好到她仿佛看见了十岁左右的孩子被虐待的场景。
当众罚跪、逼他磕头认错,意在折辱他的自尊,摧毁他的灵魂。
菊花本是淡雅的花朵,给秋日带来为数不多的春意。却并非温和无害,好几个品种的菊花在挨着根部的地方都生着尖利的小刺,她在寿康宫中盛放的菊花中就看到好几种。
用带刺的菊枝抽打,除了带来身体上的伤痛,更恶毒的是想要毁掉一个孩子天生爱美的心。
崔太后做到了。
在时隔多年的当下,秦牧原仍然对菊花充满了本能的厌恶。
“太恶毒了!”
卢雁依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时至今日,他们仍不得不来寿康宫,对崔太后行跪拜大礼。
郭淑妃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感慨道:“就算如此,晋王也从未对她屈服过。宁愿不吃不喝刑法加身,也没向她低过头认过错,没有喊过一次母后。”
“这么小的孩子,着实让我敬佩。”
秦牧原此举颇有将门风骨,让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她,在第一次听见旁人讲起这段过往时,就钦佩不已。
“她做出这种事,就能在先帝面前瞒天过海吗?”卢雁依问。
“她以教导礼法为由欺瞒了许久,最后还是她宫中的人看不下去,悄悄向先帝爷禀明了真相,晋王才得救。”郭淑妃道,“那会儿我尚在闺中,记得先帝爷发怒,朝廷震荡,紧接着便将他封作晋王。”
郭淑妃看了卢雁依一眼,摇摇头道:“你以为就此苦尽甘来了吗?不是的。”
“没多久,先帝爷便驾鹤西去,当今陛下登基。失了掣肘,崔太后越发肆无忌惮。若不是他命硬,如今坟头的草都有几尺高了。”
这是卢雁依头一回从旁人口中了解到当年的真相,心痛得无以复加。
如此种种,加诸于成人头上尚且不好受,何况当年的秦牧原只是一个孩子?
她没办法仔细去想他究竟怎样熬过那段难捱的时光,只微微起了念头,就觉得整颗心揪成一团。
秦牧原跟她讲过这些年,却从未提过半句苦难。
卢雁依红了眼眶,仰头望向高远的天空,硬生生逼回眼里的泪。
哭有何用?
她要做的,是好好珍爱他,是去了解他身上每一道伤疤的来历。
她的使命,是要让他感到幸福。
想到晨起时自己的委屈和负气,未免太过矫情了些。
她从未怀疑他对她的用情,而他既然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郭淑妃挽上她的胳膊,安慰道:“别想了。今儿是你们新婚头一日,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更了解他。这么多年,我虽然不问世事,却也知道他能走到今日殊为不易。”
这是真拿她当做一家人,才会对她说的心里话。
否则,谁会在新婚时告诉她当年秦牧原受过的难?只会让人当做是触霉头的话吧。
卢雁依低低地应了一声,道:“多谢淑妃姐姐,依依省得。”
说完了姐妹之间的悄悄话,郭淑妃招手让一直跟着她们的步辇停下,两人乘坐步辇到了华阳宫中。
应了宫殿名中那一个“阳”字,华阳宫整座宫殿都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中,地势开阔大气,庭院中树木参天,有一种舒朗的美。
一路行来卢雁依已收拾好了心情,笑道:“每次来淑妃姐姐这里,我都心情开阔。”
郭淑妃笑道:“若你喜欢,可常来吧!往日或许多有不便,如今妹妹却是一品王妃,递个牌子就能进宫。”
她冲着卢雁依眨了眨眼,道:“今儿想见你的人,却不止我一个。”
“是佩兰妹妹吗?”卢雁依问。
郭淑妃神秘地一笑,道:“暂且保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步入正殿。
和皇宫中其他宫殿不同,只要进入正阳宫的正殿,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