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高坐于凤椅中,颇有些慈眉善目的佛相。唯有在眉心处一道深深的竖纹,破坏了这份慈和,让她显出阴厉之色。
看着堂中行跪拜大礼的两人,她眼里有着赤裸裸的恨意。长长的指甲在精雕细琢的凤椅扶手上不疾不徐地敲击着,丝毫没有要让两人起来的意思。
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她不待见晋王?
偌大的殿内,丝毫没有新婚的喜气,有的只是沉甸甸的压迫感。
众妃皆噤口不言,将目光投向被刁难的新婚夫妻。
秦牧原跪着,却脊梁笔挺,纹丝不动。他是习武之人,倒也不难理解。令人惊讶的是,看起来娇滴滴的晋王妃,竟然也礼仪丝毫不差,未见任何颤抖。
两人姿态高贵,并未因跪着而弱了半分气势。
见他们如此,崔太后的脸色越发阴沉。
正在此时,落针可闻的殿内,忽地被一道由远及近的笑声给打破了寂静。
随着一阵环佩玎珰声,郭淑妃出现在众人面前。
“哟,看来是本宫来晚了,没赶上时候。”她笑得旁若无人,极其自然地伸手将卢雁依扶起道,“我这有段时日未曾见着妹妹,妹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卢雁依既是起了身,秦牧原自然也就跟着站起,傲然站立身姿如剑。
“给淑妃娘娘请安。”卢雁依正欲蹲身施礼,被郭淑妃一把拉住,笑道,“给我请什么安?这新婚头三日啊,天大地大新人最大,太后娘娘您说是吗?”
她这一番含沙射影,显然正是讽刺崔太后气量狭窄,连新人都要为难。
崔太后气得胸口发闷。
这个淑妃,仗着父亲是定远将军,在宫中从未向她顺从过。今儿倒好,竟然公然跟她唱起对台戏起来了。
好大的胆子!
她正想说话,众妃其中一人站了起来,不屑地看着郭淑妃道:“郭淑妃,你不在宫中礼佛,来这寿康宫做什么?”
说话的人是崔德妃。
她原本是崔太后替正武帝定下的皇后人选,不料正武帝执意要娶定国公府嫡女韩欣茹为正宫皇后,她只好委曲求全,做了这四妃的位置。
郭淑妃凉凉一笑,道:“难道寿康宫是什么禁地冷宫,本宫来不得?”
此言一出,众妃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敢将寿康宫比作禁地冷宫,这整个皇宫,郭淑妃也是头一份。
“放肆!”
崔德妃怒斥一声,道:“敢在太后娘娘面前无礼,今儿非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不可!”
秦牧原却鼓掌笑了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条斯理道:“本王却不知,原来德妃娘娘比那大理寺更懂律法,可随意罗织罪名。”
如果说郭淑妃和崔德妃之间的唇枪舌剑,还可以归为宫妃间的不睦,秦牧原这句话却是将崔德妃定性为罔顾律法。
大景朝以孝立朝,以法治国。
就是正武帝,也一向以身作则,崔德妃又如何敢凌驾于律法之上?
此言一出,崔德妃脸都白了。
正武帝对她一向不咸不淡,多亏了崔太后她才坐稳了德妃的位置,她万不敢被皇帝所厌弃。
“臣……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忙看向崔太后,凄声道,“太后娘娘,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崔太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护短之意显露无疑。
她厌恶地看了堂下站着的几人一眼,挥挥手道:“行了!新人也见过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哀家跟前杵着。”眼不见心不烦。
秦牧原头一个拱手告退,卢雁依憋着笑,盈盈行了个福礼,随着秦牧原走了出去。
郭淑妃发出一连串畅快的笑声,提着裙摆转了半圈,微微一福就算是施过礼了,道:“如此,臣妾就告退了!改日再来跟太后娘娘请安。”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明快的弧线,晃花了人的眼。
“张狂什么?!”
看着她转身出了大殿,崔德妃冷哼一声,看向剩下那些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的妃嫔道:“太后娘娘都说散了,一个个傻愣着做什么?还要把你们留下来吃午膳不成?”
一众宫妃顿时如蒙大赦,纷纷施礼告辞。
看着众人作鸟兽散,崔德妃心头不快,拂袖坐到崔太后跟前,挑拨道:“太后娘娘,您瞧瞧如今这宫中可是没了章法,什么样的人都敢在您跟前放肆了。”
崔太后半阖着眼,捻了捻手中握着的佛珠串,道:“你消停些吧。”
在这后宫,任谁的风头压倒了谁,都越不过皇帝去。
郭淑妃如今敢在她面前肆意妄为,凭借的还不是她连失两子后,正武帝对她的容忍吗?
只要定远将军府仍在一日,郭淑妃的地位就动摇不了。
难道,她还真能将郭淑妃按在地上打板子不成?
争几句长短、逞几句口舌之快,没有半点用处。
她所谋求的,是更大的事。
寿康宫里里外外都种满了菊花,黄的白的粉的各色品种竞相开放,走在其中花香馥郁。
秦牧原却拧着眉头走得飞快,仿佛眼前菊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