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房内一阵沉默。
沈慕琼伸手比了一下棺材钉的长度:“这么长?”
一扎长。
赵青尽点头:“黑色的,顶部四方,底部尖长。”
沈慕琼深吸一口气:“有点丧心病狂。”
“自信点。”赵青尽纠正她,“那就是丧心病狂!那女子如此年轻,却遭飞来横祸,多少都觉人世凉薄了些。”
他放下了手里的账册,一五一十说道:“女子不到桃李年华,但从过火之后余下的头饰来看,应当是出嫁的妇人。衣着材质带有丝绸缎面,生活条件应该不会差。我确实很难把她和你们刚才形容的那种,有点狐媚气息的人扯在一起。”
赵青尽肃然道:“会不会这个人,和这个院子本身关系不大啊?”
“不可能。”沈慕琼摇头,否认了他的推测,“凶手杀人之后纵火,你想想看是为什么?”
“一般行凶之后如果不想让人发现被害者的身份,只需要焚烧面部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连着整个院子一起烧毁?”她郑重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院子和这个女人有很大的关系,只要院子是完整的,就很容易知道死的人是谁。”
“那也不一定。”李泽背靠着门框,望着户房中的两人,“放火这件事,我其实不能理解。”
“一个杀人凶手,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之后,他一定是想要脱罪的。他应该是想办法第一时间逃跑,最好是以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方式。”他说,“但放火,相当于第一时间暴露了凶案现场,第一时间就会引起衙门和四邻的注意。”
李泽的目光从沈慕琼和赵青尽的面颊上扫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得不这么做,还是有别的目的?”
沈慕琼听着他的话,许久才点了下头。
凶手的做法很矛盾,头顶打下棺材钉,就算是傻子来破案,也能看出来是他杀。
如果说他放火是为了掩盖杀人的痕迹,嫁祸到走水上,那这个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
根本不能成立。
“但我支持慕琼的看法。”李泽顿了顿说,“整个院子,包括烧毁的和剩余没有烧毁的东西,总量其实不多,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放火,那么死者应该是和院子本身有很大的关系,以至于不得不烧。”
他顿了顿:“那种关系大到,只需要简单看一眼,就知道死者身份的程度。”
户房里,烛火微微跳动。
腊月的夜,裹挟着透骨的寒。
“可能性太多了。”沈慕琼琼想了半天,紧着眉头说,“从身份上入手,有可能是绣娘画师一类,从样貌上入手,又有可能是青州某个出名的人物,再从其他角度入手……”
说到这,沈慕琼顿住了。
会不会是……
她眉头越来越紧,望向李泽与赵青尽:“有没有可能是,一开始我们的方向就错了?”
李泽与赵青尽对视一眼:“方向?”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将人烧得面目全非,会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她是住在这个院子的女主人?”
凶杀案中,不论情杀仇杀,一般都并不需要做到烧尸这一程度。
而这一案件中的凶手,不仅破坏了尸体,而且冒着马上就会被发现的风险,连带着现场一起破坏。
这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除非,凶手有十足把握,认为府衙不论是从院子入手,还是从院主人入手,都查不到自己头上。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被害人的身份,应该和最初判断有重大出入。
现有的证据让案子陷入了僵局,那一晚,沈慕琼睡得半梦半醒。
刘宋一案里奇怪的逸轩长老还没摸清楚身份,王玉堂的去留也没有定论,这又冒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受害人。
出于直觉,她认为这几件事里有细微的联系,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有联系。
第二天晌午,石江带着黑眼圈,等在咒禁院藏书阁的门口。
沈慕琼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那疲惫的模样,吓了一跳:“石大人,您这确定不去休息一下?”
石江挠了挠头:“我还能行。”
他口干起皮,大黑的眼圈,眼神都有些木纳了。
都这样了,还能行?
沈慕琼心头一阵感慨:“你家主子是手里没人了么?逮着你一个人猛用?”她摆了摆手,“你快去休息。”
“不,我那个……”石江话音未落,就觉得脑袋懵懵的。
“去吧,睡觉去吧。”沈慕琼轻笑一声,手指着一旁的厢房,“好好睡,睡够了再说。”
之后,她瞧着石江愣着神,走到厢房里关上了门,这才往前院的书房走去。
石江会在这里等着她,也就说明,案子里那个消失的男人,被他找到了。
书房里燃着老山沉檀,李泽把原本的线香换了,放了一套打香篆的器具,一下就吸引了沈慕琼的注意。
她撩开帘子,直奔那套全新的香具,捏起一只黄铜的香灰铲子,边看边问:“找到那个黑脸的男人了?”
书案后,难得亲自批文的李泽没抬头,他“嗯”了一声:“石江去睡了么?”
被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