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楚霸王五年下旬所发生的一切,楚意到死都记得无比清晰。
总归要从幸儿五岁生辰前的那场高热说起,刘季撕毁中分天下之约,十月里率大军追击项羽,两军战于固令,因此时已经自立为齐王的韩信和建成侯彭越都按兵不动,不曾增援汉军反教胡亥设下的机关捆锁,被埋伏在后的项羽杀得连连败逃。
原是局势大好,然随项羽杀敌的灵常自诩功高,项羽却只封赏了胡亥而不满,弃楚降汉,迫得项羽不得不退守楚国故都寿春。然而刘季早就猜到项羽会选择寿春自守,分兵与刘贾,渡过淮河,先占下寿春,断截项羽的下一站据点,并又策反了楚国大司马周殷。这时灌婴已经平定淮北,前来与刘季汇合,追击项羽,并击败了留下断后的钟离眛。
直到十一月,楚军才在寿春北面的陈县落脚,而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使得原本就受了风寒的幸儿连夜高热不退。公羊溪开的药连着几日灌下去也未见好转,到了第二天后半夜里,竟烧得开始说胡话了,“长生阿耶……长生阿耶……”
胡亥在前与项羽商议应敌之策,虞妙意便来陪着楚意照料孩子。这孩子却也命苦,烧得浑身滚烫,除了楚意又不许别人碰,幸而她身染寒症多年,总是通体冰凉,也能缓了缓她身上的热毒。
“长生阿耶……长生阿耶……我不叫双照,不叫……我叫…我叫幸儿……长生阿耶……”她迷迷糊糊地**着,嗓音嘶哑混沌,楚意也是听了许久,才慢慢摸索出她的意思。
“这长生是谁,为何幸儿要叫他阿耶?”虞妙意也察觉出了其中古怪,见楚意和公羊溪的脸色都不好,便又有些着急,“孩子都这样了,你们倒是说呀。”
半晌的静默之后,楚意
听见自己的声音木讷得可怕,“她说是她阿耶,那就是她阿耶没错啊。”她的手胡乱地挥舞了几下,想要去抓住公羊溪的手,“公羊姑娘,他在这,他一直在这,他没走,他一直在我们四周,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藏匿在我们熟悉的人之间……”
虞妙意被她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却从未见过她的脸上露出如此深刻的惊恐,登时也跟着心慌,忙问公羊溪,“公羊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幸儿的阿耶,那个伪帝原来唤作长生么?”
公羊溪看了看楚意怀中尚有意识的幸儿,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在此时开口,告诉虞妙意真相。楚意逐渐平复了心情,抓着公羊溪的手也渐渐放轻,“阿姊,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杀死兄长的那个人?”
“是那个人?那个人也是伪帝?”虞妙意愣了愣,却很快地反应过来了甚么,蹙眉道,“你到底瞒了阿姊多少事情?小项爷是不是也早就知道甚么了?”
楚意摆了摆手,慢慢冷静下来,“等幸儿醒了,一切便都明了了。喜冰,药熬好了么?”
虞妙意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瞧瞧你,之前看你不咸不淡,谁道孩子一病,你这做娘的都吓糊涂了,难道你忘了喜冰前两年就被你我做主送去汉营了么,如今在我身边的是喜云啊。”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楚意抱歉地对着送药进来的喜云笑了笑,却又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喜冰在汉营好不好,刘季的那正室夫人可曾欺负了她。”
喜云年纪轻,说话也还欠些稳当,“小君大可放心,喜冰姊姊命好,讨汉王的喜欢,听说去哪都要带着,吕夫人哪里欺负得到。不像我,连个名字都让人时常叫错。”
然而虞妙意却很不喜欢
她这般阴阳怪气的口气,“你这张嘴,怎么不叫你去堂上与那些男人舌战几轮,兴许还能替咱们项爷夺下寿春还说不定呢。”
楚意见她不高兴了,又怕喜云莫名挨了顿奚落委屈,连忙叫她放下药就赶快出去,自己好言劝慰道,“我知道当初放喜冰…眼下,该叫戚姬了,让她去汉营阿姊心中是有千万个舍不得的,可那也是当初她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但是一定要这样么,赔上一个女子的终身,去赌一对夫妻之间的信任。”虞妙意轻声诘问道,“这和当初他们送了吕荷过来,又有甚么分别呢?”
“分别就在于,我们赌对了,他们赌错了。”楚意就着公羊溪的手慢慢给幸儿喂了几口药,头也不抬地对虞妙意说,“而且刘季的这个正妻,还真是个不一般的狠角儿。她那天从楚营走出去的模样、仪态,阿姊当日和我一同看见了,可觉得有半分像是遭受了两年牢狱之灾的囚徒?左右我看着不像,反而像是代夫君前来赴宴而归呢。”
“我没有你那样多的心思和计较,累得慌。罢了,左右也是木已成舟,多说甚么都无用了。”虞妙意摆了摆手,自道困倦,想要回去休息,楚意也不拦她,仔细还要守着幸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次日日升之后没多久,与项羽议事一夜的胡亥打着哈欠回到帐中的时候,幸儿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早膳用了些小米粥后再喝了半碗药,也便能睁眼说话了,楚意怕吓到孩子,也不着急去拿那件事问她,只等过两日她的病大好了,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两句。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随了谁,竟是个十分单纯好骗的性子,楚意和公羊溪还没说几句,她便自己高高兴兴地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