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甚么!”
从小到大,其实项羽也没少挨过楚意的拳打脚踢,不过一贯都是不轻不重的小打小闹。像这般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还是多年未见后重逢的第一面,就是再大度的人都会觉得窝火。
更何况,他本就不再是当年同她肆意胡闹高兴的纨绔少年郎了。
“我倒要问问你要做甚么!”楚意反手一抹眼泪,指着他鼻尖越想就越发恨他的莽撞,“那刘老三先你一步入关破城,已经与秦王立约绝不滥杀无辜,绝不纵兵闹事,绝不放火屠城!知道为甚么吗!为了做好人,拢民心!好的事他先做了,烧杀抢掠的坏事只等着后来不管是谁来做,百姓就都忘不了他的好!不然你以为人家当真是怕了你,才乖乖退守灞上的吗!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你这些年的兵法文章全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项羽被她一骂,只觉得当头棒喝,可当着那么多手下和秦民的面,他又实在下不来台,“你知道,你晓得!可这里是哪儿,这是秦国,这是咸阳!你不要忘了秦国大军踏破寿春的时候,又是怎么对我们楚国人的!别是嫁了个秦国公子,倒叫你混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你强词夺理!”楚意被他气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觉额头的青筋突突作痛,“楚国百姓何辜!秦国百姓何辜!难道当初打进寿春的,是现在这些你让人烧死砍死的人么!你做事如此不计后果,冲动而为,就是愚蠢!愚蠢!”
“分明是你在咸阳的锦玉堆里养了几年,养懒了骨头!养散了心志!”项羽继续嘴硬道。
楚意彻底被他气了个七窍生烟,当即头晕目眩着就要发昏,被弥离罗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软倒下去,弥离罗在旁边听他们争了这么半天,也气得牙根痒痒,见她如此更是按捺不住,“臭兵鲁子!虞姊哪句骂你不对,你倒怪好意思在这里强说道理的!你且等着,我家虞姊要是给你气出个好歹,别说少主了,小姑奶奶我也要拿你试问!”
“小弥,咱们走,不必和他废话。”楚意倔着勉强站稳了,“你要是还顾念项虞两家的情谊,就别让你手底下的人拦着!”
“你上哪儿去!阿囡!阿囡!”项羽看她决绝,心中难免后悔,更怕后方虞子期和胡亥赶来时怪罪,连忙亲自去追。
楚意旧疾侵体更兼悲急
攻心,没走两步便歪倒下去。项羽连忙命人上前,帮着弥离罗将她一路护送去了城外营中。因项羽是得知刘邦先自己一步占了关中后,亲领先锋阵营加速行军破了刘邦后备,重又打将进来,所以营中除了与他一同攻城的龙且,不见亚父范增和虞家兄姊,自然也不见另一路过来的胡亥。
龙且原也是楚国旧日士族出身,父母俱亡后,随老仆辗转投奔到了项氏山庄。与楚意和项羽算是一处长大,但多是同项羽玩在一处,嫌楚意是女儿家娇贵,不大同她理会,楚意心高气傲,因此也极其不喜欢和他来往,一直就权当项羽身边没他这个人。
如今楚意先在项羽营中囫囵住了两天,有千羽阁的人在左右陪着,她同项羽就好似小时候吵架那般,各自怄了口气,谁也不肯先低头,非要等虞子期或者谁从中调停,龙且自然做不得那和事佬,项羽也忙着军中调度,遂也便没再到她跟前烦她。
咸阳宫的大火经久未灭,轰轰烈烈烧了十日之久,虽不知项羽最终是否听进楚意的话悬崖勒马,她却也再不敢往那个方向侧目。
至大火终于被一场淋漓秋雨浇灭,残烟灰雾辛烈呛喉,胡亥并虞子期和范增的兵马这才姗姗进了城。
宫门缓缓打开,迎候项羽的武卒列于两侧,为他铺设出一条笔直而枪戟林立的前路。楚意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遥遥一抬眼,就能看到胡亥挺拔修长的身姿。
高台之上,身披玄甲的他,在一众俯首帖耳的王侯将相间,如松而立。
又是两三年不曾相见,楚意旋即朝他飞奔过去,越过项羽,越过武卒的兵戈,越过旁人惊异的视线。
在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轻轻跃起,跳进他特意俯身展开的怀抱,与脸一起埋进他肩上的墨狐围领里还有她无声的眼泪。
“对不起,连子檐,我都护不住。”
胡亥无言,沉默地紧了紧抱着她的双手。
秋末冬初里的她,全身冷得像块冰。日前未到咸阳前燕离赶来同他禀报的那些事,他本就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她身边,眼下想起来,不禁拧紧双眉,森森瞪着后来的项羽。
项羽这些日子虽从不当面来看楚意,但有了空闲还是会旁敲侧击地和公羊溪打听几句,得知楚意的身子原来好得差不多了,却被自己胡来的这一遭又气了回
去,更是晓得她之前如此愤怒地斥责自己的缘由,自是有些心虚。
所以胡亥瞪着他时,更觉惭愧,却又碍着如今的身份,拉不下脸来当众道歉,于是便只能道,“好没良心的丫头,看见了夫君却不看见多年没见的兄长。”
楚意闻言,一回眸果见立于胡亥身侧的虞子期正一脸复杂地瞧着自己。一晃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老样子,一派庄严端正,一丝不苟的刻板模样,虽将丝袍长衫换了甲胄披挂,却仍有一股子文邹邹的书卷气,不比胡亥项羽这样杀伐气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