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的话就像勒在羋兰颈上的弓弦,虽细却见血封喉。而她,并未再生一时之仁,而就此放过,“小公孙酷肖扶苏公子,扶苏公子的眉眼又与郑夫人肖似。可据楚意所知,扶苏公子出世之前,郑夫人好像并非这般容貌。”
秦王见羋兰神色大变,对于楚意和方秀梅的供述信了七八分,瞪着她的眼神森然冷酷,“朕当年曾问你,为何要改换阿房模样,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答朕的?”
她久不能答。
关于这个秘密的谜底,楚意问过于木亮。换面一事,确是有好一番前朝后宫的纠缠。昔时平嫪毐之祸,昌平君出力不少,拜相国,一时间在朝中可堪风头无两。但秦王不止疑忧昌平君并非秦人,更忌惮着他背后华阳太后之势。
因此君臣不得交心,王相之间,互为掣肘,加之荷华夫人的英年早逝,羋兰身为昌平君嫡妹,即便是生了扶苏,也难免沦落到过着和其他妃妾般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来大王的无宠日子。
就连扶苏之名,本也是秦王许给荷华夫人腹中之子的。荷华夫人过世后,秦王哀思疯魔,酩酊大醉后自欺欺人地非以此名冠于郑夫人之子。
羋兰为了自己的出路,她先斩后奏,让卢千行为自己改头换面,重以荷华夫人的容颜面见秦王。并放低姿态,苦苦向秦王求诉痴情不够,并向秦王献策,助秦王瓦解了华阳太后在朝中的残余势力。这才使得秦王心甘情愿将荷华夫人的脸借了她。
扶苏七岁上,华阳太后身故,她更为了自己的权位和秦王的依信,出卖了免相而迁于郢陈的嫡兄,将他邀自己里应外合,反叛秦王的信文交给了秦王。害得昌平君被早有准备的秦军杀得节节败退,退守江南。
方秀梅看秦王神色阴郁,又是一语直击要害,“陛下,容颜相似尚会有巧合,但她羋兰自己与生俱来的身子却绝做不了假!我家的这个嫡公主,天生就是块顽石,不开花不结果!”
殿中之人闻言俱哗然变色,楚意皱眉,避讳地引袖抵于鼻下,“这种话,楚意身为小辈,实在不该在旁听着。不过郑夫人在宫中多年,身上有个甚么难道整个太医署的太医都查不出来么?也不知是否是你这下人粗鄙,胡乱攀咬。陛下不如请了崔太医,再来往一趟。”
秦王恶狠狠地横了她一眼,“那崔文与你和胡亥最是亲近,你当朕
是傻子么?”
“这种事用不着太医,从宫中找几个有经验的姑母老婢,一试便知。”方秀梅看着恨不得扑过来将自己撕成碎片的羋兰,笑得讽刺又歇斯底里,“老天爷是最公道的,你芈兰恶事做尽,所以老天早早就给了你这个惩罚。倘若今日你肯顾念一点昔时我陪你刀尖上走一遭的情份,我原就替你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了。如今,全是你,忘恩负义,不得人心!”
楚意懒得听她们主仆间的狗咬狗,转头,问秦王,“那陛下,可就要听方氏所言去办?”
“不必!”这等没脸的事如何再闹出无极殿,给世人嘲笑。
他沉默了一会儿,启唇一叹,语速缓缓,“朕记得你是在朕与阿房成婚后的一个月抵达咸阳。朕原本是想将你随意安置在后宫便罢,可你记不记得,为了不叫你这位与她无亲无故的他国公主失了体面,来日被后宫中人欺辱,是阿房亲领了后宫众人接你入宫的。她可怜你背着守护母国的责任和使命背井离乡,真心诚意待你,时至今日,相信阿房和朕一样,想不到是你害的她罢?”
“陛下,妾并非顽石之身,也没做过……”羋兰哽咽着想要抬眸,却被秦王突如其来地一耳光掀翻在地。
方秀梅一心向死,趁秦王盛怒,继续火上浇油,“不止如此,郑夫人在丽夫人死后更伪造了那份荒诞的遗书,骗得陛下抹去了关于丽夫人的一切!她,她就是个贼,窃了丽夫人的儿子,身份,甚至还妄想窃走陛下对丽夫人的情!”
羋兰从那一巴掌里回过神来,最后狠狠地瞪了方秀梅一眼,“方秀梅,你这条噬主的恶犬!你们是串通好的!串通好的!”
“够了!”秦王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剑,直刺人心口,“谁让你顶着阿房的脸在这里信口狡辩!朕只问当年是为真心痴情,还是为了掩盖扶苏非你之子编造的谎言!”
“就算,就算扶苏非妾所出,也是妾一手拉扯大,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羋兰紧紧扯着秦王的衣摆,“陛下,陛下,郑荷华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真正与您携手走到今天的,是妾啊!是妾啊!”
秦王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天下间,永无人与她相及!你,更是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羋兰怔了怔,似有甚么被他残忍地捅破。她在笑,却像哭,“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郑荷华三个字还
是我羋兰头顶的金箍儿。不错,她是我联合卢千行害死的,不止她,陛下您当年较为看中的大严姬,七公子翙,还有不知多少人都死在了我手里。哦对了对了,还有您最中意的儿媳王簌,也是我的替罪鬼。”
“你知道触怒朕的下场。”秦王额上的青筋虬起,与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朕不管你害死了多少无辜人,单阿房一个,朕就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