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城中难得没有宵禁,温如玉一行人入京时已是子时,街上仍然人声鼎沸。
马车穿过热闹的人群,无声无息地停在宸王府后门,一入京黑衣人便都退到了暗处,温如玉翻身下马亲自叩了门。
宸王府门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随即被吓得彻底清醒。
“参见凤亲王!”
温如玉嗯了一声,回身几步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将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言念抱下来。
“小王爷!”借着门口挂的红灯笼,门阍在昏暗的烛火下看清了她抱的人,惊得出声。
就这一声,怀里的青年便微微蹙起眉头,温如玉目光一沉,吓得门阍后背汗毛竖起。
脖子一缩,门阍连忙捂住嘴巴往旁边一让,示意请进。
温如玉抱着人踏入门槛,这守门老奴关上门,刚欲靠近指指路,就见她停下脚回头。
“孤知道路,退下。”
“是!”条件反射一样,门阍停在原地,看着人走远了,半晌,笑呵呵地去敲管家门。
不多时,宸王府内从前院到后宅,一处处灯火全点亮,阖府上下都在朱雀堂外候着。
宸王府的老管家佝偻着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一边指挥下人端水奉茶,一边搓手。
今夜太冷了,还好朱雀堂的地龙一直烧着,暖和得很。
大约半柱香后,进前伺候的侍从出来了,王爷和殿下已经歇下,众人无需在此候着。
老管家笑着应了,让那些年纪稍大的奴仆都回房去,只留下四个机灵的在外室守着。
言氏供奉不死鸟朱雀,更是以朱雀翎羽为图腾,朱雀堂一应摆设,便只有黑红二色。
言念睡觉很是规矩,平躺时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许是回到熟悉的地方,他睡得很香。
温如玉坐在榻边,视线扫过四周,红色的锦帐床褥,黑色的地毯桌案,她以前不曾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碍眼。
言念厌恶黑色,却又在这个屋子里住了许久,若裴荆那时不说,她永远不会察觉到。
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完全掌握言念的喜好,他的一应喜怒哀乐,从不让他人窥见。
温如玉能算计人心,也能操作人心,但唯有言念的,她看不清也猜不透,毫无办法。
她当日说离开几日,确实就只是几日,便是去寻言辞。
从言辞府上离开后,虽没听到想要的,但她准备缓缓,等过了年,她再设个局就是。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失踪这半月,是暗中跟着裴荆去了他的家乡,途中,她几次三番的被甩开,那负责送裴荆回乡的绝不是一般人。
背后像长了眼似的,一旦温如玉追到附近,她就立刻启程,带着裴荆彻夜不眠赶路。
温如玉第一次知道,原来言念身边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虽然花费了不少时日,还错过了除夕,但这一趟温如玉很庆幸,她终于找到了言念。
十二岁的言念,流落到偏僻又贫瘠的闽地,几次被卖入秦楼楚馆,十几次死里逃生。
他活下来了。
光去到闽地就要花半月,而来回一趟,温如玉跑坏了十几匹宝马,只用了短短八天。
三百多个影卫,外加二十四只精心驯养的夜枭,两日便足够温如玉将闽地掘地三尺。
言辞不愿意说,言念欲言又止不想说,那她亲自去查。
那个裴荆是唯一跟着言念回到京城的人,他曾说是言念亲手将他教养大,这个突破口温如玉从未放过,一直盯着。
言念突然让裴荆回乡,毫无征兆,温如玉很难不起疑。
果然,当她追到闽地时,见到的是裴荆哭啼的脸,言念根本不打算再让他踏入京城。
那负责送裴荆回乡的是一个女人,她交给裴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留在这里。
温如玉与那个人交了手,想着是言念的人,她留了力本打算生擒,却不想被她逃了。
如今尚未抓到。
裴荆那日哭得像孩子,可他脑子着实不好使,温如玉用那位阿霖的性命相逼,也只得到了一点线索,但好在有用。
言念在闽地住了两年整。
裴荆兄长在镇外的乱葬岗捡到言念,对言念极好,而又为保护言念,死于阉奴之手。
他死后,言念病了一场,而后为自己取了字,单字元。
裴荆兄长名唤裴元,他用命救了言念,言念活成了他,王府公子为苟活,成了乞丐。
跌落到泥潭,言念为的不只是自己,更是幼小的裴荆。
那两年间,因为皮囊,言念不止一次被抓、被卖,为了活着,他不得不亲手划了脸。
武功被废,根骨尽毁,腿瘸脸残,拖着羸弱的身体,将自己弄得浑身是疤,言念靠乞讨为生,将裴荆护在羽翼下。
裴荆被他护得太好,以至于到现在都以为,那两年言念带回家的,都是做工得来的。
裴荆太天真了,言念他一介男儿身,还毁了容瘸了腿,四肢使不上劲,谁人会用他。
两年间,言念受尽苦楚,而后,在一年春日里,他带着裴荆消失了,再没人见过他。
据裴荆所说,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