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孩子经常来道观里摘果子吃，那时的白云观还只是个小道观，只有一个祠堂和几间卧房，其中两间是给那些远道而来，来不及在天黑之前赶回去的上香客们准备的，剩余几间是供道观里道士歇息。
那时候的白云观可不像现在有这么道士，只有一个师父和七个师兄在，原本还有一个师祖，可是据说师祖在他被师父领回道观的前两天就仙逝而去了，之后师父就再也没收过徒弟，所以到头来道观里还是只有九个道士，其中最大的师兄要比自己大了四十岁，故而自己成了那个最小的也是最受师兄和师父宠爱的小师弟。
那时，也是两个小男孩，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年龄也跟他们差不多，每次在道观里看着那棵最高的果树上果子大的喜人，可自己又爬不上去，俩孩子就在下面眼巴巴地吞着口水，没回看见两个孩子着急地模样，自己都会不忍心，扔下师父让自己背诵的道门典籍，飞快地爬上树摘下好几个大红果子，然后和这兄弟俩坐在树下一边吃着熟透了的果子，一边聊着天南地北，俩孩子给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山下村子里的趣事，他给俩孩子讲着山上修行的见闻，就这么时间飞快地过去，每次师父发现本应该在祠堂里背诵典籍的他偷偷出来吃果子，就会气得拿着扫帚追着他打上个几炷香的时间，这时候俩孩子要是没走，就会站在一旁傻呵呵地笑着。
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兄弟俩也是在山门口。那次他被师父轰出来打扫道观门口的神道，他偷懒就坐在山门口的土堆上看着夕阳落山，俩孩子从道观里蹦跳着跑出来，手上还拿着二师兄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馒头，看见了他，便高兴地向他打招呼，他也笑着挥了挥手，年龄小的弟弟还跑过来掰了一半手中的馒头给他，他笑着说不要，可还是拗不过他，只好接下，看着那高高兴兴跑下山的身影，他朝他们喊着，过两天再上来玩啊。兄弟俩笑着大喊道，一定的！
可几天后传来噩耗，日本鬼子攻陷了北平，山下的几个村子也跟着遭了殃，在他早上醒来刚刚从上山逃难的村民那得到了消息，就发了疯似的去找师父，告诉他自己要下山，他要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是否还活着，就算师父让他以后再祠堂抄一辈子典籍扫一辈子山门，他也要下山！
可他找遍了全观，都没有找到师父，甚至连一个师兄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直到他在师父的卧房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被压在师父平常练字的笔砚下面，纸条上的字刚劲有力，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师父的字，上面写着:“如今华夏大地狼烟四起，我辈修道之人岂能弃百姓于水火之中在山中苟活？清玄，你如今年龄尚小道行微浅，为师便留你在山上看守山门，以续我全真传承，休怪为师。”
在纸条的背面，还有着一行小字:“莫问归期，盛世即归。”
他哽咽着，立马向山下跑去，可到了山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村庄，平日里笑容淳朴的村民们被残忍地杀害。他紧紧的握住拳头，红了眼睛，漫天硝烟，遍地坟冢，四海皆仇寇！
思绪飞回，那个回到山门以后努力修行，日日在山门口等待着师父师兄们归来的小道士一转眼成了老道。他自嘲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们当年可真行啊，下山救世，最后一个个都成了英雄，画像挂在祠堂，受了上百年香火，成了那真神仙，只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世上，孤独终老。百年太平，也在山上待了百年，看遍了这世间烟火，也就不太想你们了。”老人偷偷低下头擦了一下眼角，好像不想被人发现似的，他仰头看着璀璨的星空，笑道:“这回终于要轮到我下山了，哈哈哈哈哈哈，咱可不像那群老秃驴一样当那缩头乌龟。”
说着老人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念叨着一句民间很老很老的话:“盛世佛门昌，道家深山独自藏。乱世佛门不问世，老道背剑救沧桑啊。”老人缓缓走回观内，关上了山门，也好像是把曾经的过往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