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是整座偃城最高的建筑,它总共有三层,底层议政,二层起居,三层宴乐。此时,东夷王皋陶正立于瀛台的最高层,凭栏远眺,只见四境之内早已是银装素裹。
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两个时辰,现在已渐渐停息,司天官刚刚前来禀报,积雪七寸,王城之内牲畜冻死仅十余,皆为幼崽。
这次是风夹雪,来得猛,去得也快。转眼之间,阴云消散,日光乍现,射出万道金光,大王不由得微闭起双目,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自称菀娘的飞头撩。
据医官检验,其齿无毒,即便伯益不出手,被它咬中也无非是皮肉之伤,并不致命,而她自己却似乎抱有必死之志,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刺王杀驾是何等大事,需要极周密的安排,绝非一人之力能够办到,然而大理追查同党却一无所获,这也令人匪夷所思。
据梓嫣阁主事鸭母交代,菀娘当日只身来到偃城,衣衫褴褛,自称异域石匠之女,家遭突变,父母双亡,请求入籍卖艺,以养其身。鸨母起初担心她是哪个官宦的妾室出逃,后来见无人追查,才相信她。孰料,正当菀娘艳冠王城之时,却突然奸细案发。
“异域石匠,南方蛮民,家遭突变,”皋陶王心念一动,沉吟道,“难道真的与那件事有关?”
“大王。”正当皋陶王凝眉思虑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声呼唤,他回头一看,王后姑莱手拿一件大氅,正站在五步远的地方。
王后走上前,将大氅披在他身上,说:“天寒地冻,大王要注意身体。”大王回过身,握住王后的手,说:“让王后劳心了。手这般冷,何时来的?”
皋陶王与王后大婚十七载,虽然她已不是当年的標梅佳人,但他对她的伉俪深情却有增无减,愈来愈浓。他时常感谢上苍,送给自己一个这样好的女人。
王后的纤纤玉手,被王上厚实的大手包裹着,感到一股暖流袭遍全身,微微一笑,道:“姑莱担心扰了大王思绪,所以刚才没敢惊动。大王可是为虫落氏一事忧心?”
皋陶王没有回答,将王后的手松开,问道:“伯益现在如何?”
王后盈盈一拜,道:“多谢大王挂心,伯益已经苏醒,太医说他并无大碍,休息两天便可恢复。”
大王点头道:“没事就好,今日多亏有他。有功必赏,王后看赏他些什么好呢?”
王后说:“大王,姞莱认为伯益不该赏。”
皋陶颇有些诧异,忙问:“王后平日最疼伯益,今日却要为他辞赏,不知为何?”
王后说:“伯益为大王之子,大王对他有生养之恩,人子替父拒敌分忧为孝,孝乃天道,普天下焉有以行孝而请赏之理?”
皋陶王听罢哈哈大笑,将手搭在王后肩上,道:“王后说得有理,孝乃天道,不过以孝论赏却是王道,我东夷以赏刑治国,赏孝则孝行天下,诛不孝则不孝绝迹啊。”
王后盈盈拜倒在地,说道:“大王英明,是姑莱愚钝了。”
皋陶王将王后扶起,道:“记得你曾说过,伯益很喜欢天狼与摇光,这次就赏给他吧。”
王后闻言微微有些不悦。天狼和摇光是大王拳养的两条猎犬,虽然也很珍贵,但却是游猎之兽,以玩物做赏赐,明显是不重视。记得公子费弱冠大典时,大王可将自己心爱的坐骑独角兽赐给了他。
“我代伯益谢大王赏。大王,伯益已至舞象之年,是否可以让他历练一下了?我记得费儿在舞象之年已经带兵,而大王则已打过十余次胜仗了。”王后显然想趁机为儿子求个官职。
大王想了想,又走到栏边,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大好河山,道:“伯益体弱,还是再等等吧。”
王后不便再强求,否则引得大王动怒反而不美,她走到大王身边,道:“大王是在担心费儿吧?照理说,赴平阳的使团也该回来了。”
皋陶王道:“是啊,不过这大雪一来,可能会延误两日,我已让太尉派人出城迎接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或许,我真的不该在此时派费儿前往平阳。”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王后安慰道:“尧王禅位,大舜王做了天下共主,娥皇、女英两位夫人便是华胥王后,有两位亲姨母在,费儿定能平安归来。”
公子费的生母名为握登,为尧王长女,是娥皇、女英的姐姐,公子费三岁时她因病而亡。后来,皋陶王续娶有仍氏大首领尹殷之女姑莱,生下了伯益与女娇。
皋陶王轻声说:“但愿如此吧。”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改朝换代多变数,岂是两名女子所能左右的。一千年来,东夷与华胥有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
一千多年前,东夷与华胥大战于涿鹿之野,东夷王蚩尤被黄帝诛杀,九黎族迁往南方,与南蛮杂居,而东夷其他部族皆臣服华胥,奉黄帝为天下共主。黄帝升天后数十年,又有东夷部族叛乱。千年以来,东夷与华胥分分合合,争战不休。这些年,华胥国尧王式微,涂山氏趁势崛起,统一东夷各部,建立了东夷国,定都偃城。
皋陶王虽然依旧向华胥称臣,但两国的形势已大不相同了。尤其是尧王升天,虞舜继位以后,尧王之子丹朱不甘王位旁落,带领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