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打进窗棂,上海的夏天太热了。昨晚她开了窗睡才在凌晨稍感凉爽,好在一个多月的旅途让她很是疲惫。所以,虽然闷热倒也睡的踏实舒服。
趁着这会儿还算凉爽,我要赶紧去那儿看看!知意心里想着,又从手提包里的夹层拿出一张小纸条,“上海市望江路鼓浪里36号”苍劲有力的笔迹,是她留学时的师哥给她的。
她犹记得当年她还在女子学校读书时读到陈独秀发表的《敬告青年》一文时,心中的激动仿佛黢黑的世界里点燃了一颗火种。后来去了法国,每当在报纸上读到了国内共产主义事业发展的消息,他们总是奔相呼告,就这样,远在异国他乡的进步青年们便因为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心而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不多时,他的师哥周怀民便塞给他一个纸条,说上海的进步青年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组织机构,就在望江路。她心中欢喜,恨不能当时就能亲眼看见……
黄包车停在了望江路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里一直到望江路都是法租界。环境静谧,绿树成荫,她沿着雨花碎石的街道往前走,不紧不慢,好像仅仅是在散步。
望江路鼓浪里36号,就是这里,砖木结构的小洋楼,两楼两底,铜制雕花的栏杆围了一圈,形成一个大小适宜的花园,院子里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洋楼青砖外墙,两侧矗立砖砌方柱,雕花的铜制大门,门额悬着“惟德是辅”四个字。
她在墙角的不醒目处摘了一朵怒放的红扶桑,“涓涓泣露紫含笑,焰焰烧空红佛桑”这是苏轼的诗句,也是大家的心愿,愿这红色之火能烧红当时的中国。“咣咣咣”门开了,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他低头看了一眼知意手里的扶桑花,又看了看远处,轻声说:“请进!”知意随声探了身进去。进门是长长的廊道,穿过廊道是会客厅,他们一路向前,又路过了好几个房间才七拐八拐地从侧面的一个小夹门里进去。夹门通向了地下室。
看见有人进来,地下室里几个青年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你好,若知意同志,我叫周琛,欢迎你的到来!”说话的是一位略年长的男性,他刚才正在给围着桌子的青年们讲着什么,桌子上放着些报纸和文稿。看的出来,他是这里略有身份的人物。知意有点吃惊,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男子看出了她略带吃惊和疑惑的表情,于是爽朗一笑解释说,“哈,忘了说了,怀民早就给我介绍过你了,佩皮尼昂大学的高材生,博学多才,又是进步青年,欢迎你啊,我们很需要像你这样的,有知识,又有觉悟的青年学生加入!怀民甚至还寄给了我你的照片。”说着他手里递过来一张照片,那正是她在学校文学社演讲时拍的照片。她心潮起伏,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有一个这样的进步组织在注意她了。她抬起头,一双眼眸似要热泪盈眶一般,她握住了周琛早已等待回应的手,坚定的点了点头!
成都这几天天气闷热的要命,大早上起来也让人觉得喘不过来气。大帅府里,太太正有一搭没一搭吃着早饭。“王妈,你去,让厨房弄份糟鹅掌,再让做一份扣三丝。这弄的都是些啥,这么热的天,不是满盘子绿菜叶子就是满盘子肉,吃的人腻死了!”太太很是不高兴,皱着眉,把筷子扔在大理石桌面上。“哎,是!”王妈低着头顾不上叫粗使丫头,慌忙要把桌上的七大碗八大碟撤下来。生怕稍迟一会儿太太就会竭斯底里。“我看太太是愈发金贵了,连好肉好菜也吃不得,王妈,你放那儿,我吃!”扶梯上,二少爷莫煜铎边扣着衬衣扣子边往下走。“你这是跟谁说话呢?”太太冷声问,见他不搭理,自顾自拉了椅子,翘起二郎腿,拿手抓了一片凉调牛肉塞进嘴里。于是又说道:“你有空管我吃啥还不如想想你的前途出路。你大哥留学马上回来了,想必他在法国军校里也学了不少东西,定是能帮上你父亲的。就是不知道你能帮上你父亲啥?”说罢她又笑吟吟地说道:“或许找女人不用你父亲担心?找上个两三个、四五个那也是好的,再碰上个穷酸人家的女学生,连礼金都省了!”太太越说越起了兴致,忍不住都要大笑起来,但终究是忍住了,吃了口摆在面前的酸黄瓜。
“哐——”一声响,椅子已歪倒在一边,莫煜铎恨恨的站在那儿,眼神寒意如冰,太太被吓了一跳,但依然强装镇定的坐在那里,只是不再说话。一时间,餐厅里仿佛静止了下来,仆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不多会儿,只听“咚咚咚”的皮鞋声远去,“哐”一声,门好像被摔碎了一样,他走了,房子里的人都悄悄的出了一口长气,然后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莫煜铎开着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随侍的司机本来在等他召命,被他一把从车里扯下后,看他怒气冲冲,赶忙换了辆车死死地紧跟其后。
“其它的他可以不计较,可是,她不配,她不配提她的母亲。”他在心里咒骂着,愤怒冲的他两腮发紧,他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
他还依稀记得他小时候,母亲抱着他给他讲话本,唱童谣。母亲是江南人,吴侬软语,唱起歌谣格外好听。母亲常在院子的花园里教他写字,她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他那时常不明白,母亲明明也像是大家庭出来的女孩儿,怎么会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