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从海平面上一点点升起,那一轮红日跳动着、攀升着,仿佛带着使命让清晨的霞光渗透云层、洒向大海……
这艘巨轮已经在海面上颠簸了一月有余。刚开始船上的人还觉得晃晃悠悠、晕晕乎乎,现在大家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的感觉,仿佛摇晃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
餐厅里,知意正在读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这本书她已经来回翻了很多遍,以至于很多经典的观点她已经能倒背如流,她喜欢卢梭,更喜欢法国自由、平等的思想。好在中国也已经有一些进步青年开始接受到了新思想的熏陶,已经开始酝酿一个伟大的计划。想到这,她不禁觉得自己身上肩负着重大的使命。“L’homme est né libre et partout il est dans les fers”不自觉中,她把这句话读出了声。她要好好记住,然后把它们带给更多的人……
沉浸在思考中的人总是迷人的,安静的知意有种静谧美。白色的丝绸长裙熨帖又舒服,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挽起,随心的一个髻别着翡翠绿叶金丝簪显得温婉静雅,鬓边的发丝时不时慵懒的垂下,挡住的侧脸让所有路过的人都想要一睹芳颜。餐厅里,咖啡醇香氤氲,旅客们有的交谈上岸后的打算,有的给短暂旅途中认识的新友话别。上海,马上就要到了……
清远站在甲板上,湿润的空气中已然带了上海的温度,海风咸腥还带着些许粘腻让本不平静的清远心中更是多了莫名的纠缠。不知母亲在家可安好?他在心里想,前几日接到电话说父亲受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这几年他在法国圣希尔军校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想必一定能帮父亲做点什么,也一定能让自己……他坚定了一下,嗯,一定能让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呜——呜——”轮船的汽笛声拉长了音,旅客们虽然风尘仆仆但都依然不失优雅,陆陆续续地走下了甲板。洋人们戴着高帽、拄着手杖,挺了挺背,趾高气扬的踏上了中国。贵妇、小姐们戴着纱帽,穿着各式的时髦裙子回到故乡。
码头上,靠苦力赚钱的劳工们正在奋力的搬运。乱世里,贫苦百姓只会过的更惨。他们骨瘦如柴,往往需要搬运很大件很重的东西才能一点点微薄的收入。所以,每当这样的远洋渡轮来到,大家总是抢着上前。他们知道这些人都是体面人。行李又小又轻,还不差钱,随便跑跑就能赚到多于平时几倍的钱。
“小姐、小姐、您需要帮您提行李吗?”一个又黑又小的男孩儿堵在知意面前说,他渴望地等着知意回答,大概怕嫌他脏,他赶忙拍了拍手,又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是个机灵的小鬼,知意心里想。她把行李递到他手里,行李很轻,其实她自己随手一提就行。可是她愿意让他提,劳动换取报酬,再公平不过。“给”她从鹿皮小绒包里拿出一颗小小的金瓜子。那男孩儿仿佛惊呆了一般,看着掌心的那个小小的金宝贝,呆傻了半天,继而捣蒜般的边鞠躬边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知意淡然一笑“没事,走吧!”
那男孩儿心中欢喜,边走边低头看那颗金瓜子,直到撞上了人才慌忙抬起头来!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男孩儿惊慌失措,生怕得罪了眼前这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清远那会儿在知意后面,看着前面的少女风姿绰约正想上前去一睹芳容,不想就被这走路七拐八拐的臭小子碰了一下。他看这男孩儿满脸脏污,连手都是黑的,身上的白色汗褡也破破旧旧,是满汗渍,唯有手里提的小行李包清新雅丽,可见不俗。
于是他立马看了看刚才碰到的地方,还好,衣服没有弄脏,裤子也依然笔挺。他心中忍不住有点鄙夷,只想离那男孩儿远远的。便只和知意打招呼道“你好小姐……”
他忽然止住了,然后想了想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知意被忽然闯入的人惊了一跳,缓了缓神,才想起在学校的联谊舞会上确实见过但是当日人很多,彼此也不认识,所以仅仅只是见了一面连叫什么名字也不知。
记得他应该是圣希尔军校的学生,年轻公子在军校学习,这样的人还是要注意一点,于是她礼貌的说“有可能吧,不过,我不太记得了,实在抱歉!”
清远有点尴尬,但还是颇为绅士的说:“当然,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若小姐必然是不记得的,但是若小姐出尘脱俗却是让人见之难忘!”知意不太想和他纠缠,毕竟她现在刚回国,眼前的这个人看穿着一定不是普通人家,不明底细,她还不想平添是非。“黄包车?”黄包车夫应声而来,“抱歉了,先生,我今天赶时间,下次有时间我们再畅谈!”说完她微微致歉,转身上了黄包车。
黄包车夫一路小跑,穿梭在街道里,知意明显的感觉到了上海的变化。各式各类的饭店、舞厅、百货商店夹杂在茶馆、戏院、商铺中间;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们梳着时髦的发型,穿着各种新式的短裙。行走在那些依然蹒跚着小脚穿着厚重死板的粗布衣的穷苦百姓面前;汽车飞驰而过,超过一辆辆黄包车、牛车;写满英文的装点着霓虹的商店招牌在白天也依然闪亮。
这里是一个新旧碰撞的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