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徒儿没想出来。”寒酥嘟起了嘴，鼓着腮帮子，像是跟自己置气一般。
“没想出来？巧了，为师也没想出来！”晷景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地上。
此刻的晷景剑目星眉，朱唇玉面，一头乌发随意的披散于肩上蒲间，衣不蔽体，胸怀敞露，贵气中多了些浪荡，俨然一位风流贵公子。
“啊…啊？”寒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本以为晷景又会揭露这个问题的谜底，不料晷景来了个峰回路转。
“为什么要活着，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答案，可到头来，终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人生二字，放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截然不同的演绎，通向大相径庭的结果，每条道路都注定是不同的，却也大抵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过程，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蜿蜒曲折。
其所谓结果，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方向罢了，每个结果之后仍有新的终途，循环往复，至死不休。
以遗忘为终，兴许比死亡更有说服力。”
“那，那不就是调侃徒儿嘛！”寒酥不太懂，还是有些委屈，不服气，只是他仍旧是小声嘀咕，不敢让晷景听到。
晷景也不知是否听到，总之就是没有回话，他似是醉了，倾倒在蒲团上，低声梦呓着，声音微弱而缥缈。
“我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一定要活着吗？”
……
“从前有位修为高深的禅师，不知从何处来，也无人知其去往何处。
他于纷乱中出世，救世人于水火，渡万般苦难。有传闻他从云深处来，秉承佛祖慈悲之意，渡人，渡世，渡心。
禅师游行四海，居无定所，常可闻其名而难见其人，救人无数而从未收取分毫好处，四海之内皆有受其恩泽者。
多有财主县官乃至王爵抛出橄榄枝欲招揽其为之所用，但不论是许以乌纱亦或是金银财富皆不得果。
乃至后来禅师徒救人渡世皆不留止，往往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再难觅其踪迹。
尝有居心之人刻意留之，不料彼时风云涌动，天光大开，仙鹤齐鸣，在场众人皆不可视。
方一时三刻，待日光暗淡，禅师早已不得踪形，里外难寻。
不论真假，此后再无人敢滋生歹意，对于禅师之事，可谓讳莫如深。
……
一日，禅师路遇强盗，强盗者尝为私塾先生，学识懂道。
惜逢世道不安，难以谋生，为养活妻儿，不得已落草为寇。
先生骨瘦如柴，颤颤巍巍，执行菜之刀而立，向禅师索予钱物，禅师无言，欲予。
然恰有一樵夫路经，尝受禅师恩惠，弃柴赶上，那先生虽执有刀，却力小胆怯，不多时便受制，樵夫正欲捆送至官府，禅师止之，樵夫方罢。
而后禅师言而曰:众生在世，皆不过一‘活’字，此外便只是如何活，安能活一类。落草为寇者，多也不过是于‘活’字犯了难，先生一看便是饱读诗书之辈，若行此苟且，弃祖辈纲常伦理于不顾，不可谓可‘活’，既如此，与先生活计，又如何不可谓救死扶伤？
贫僧待众生相持，先生自也不能例外！
禅师寻搜遍身，方摸出五子串钱，又从腹口处取出一平整票钱交与那先生。
禅师于始至终皆慈眉善目，末了，更脱其身禅衣，苦冬至寒，色不见改。
禅衣净而实，与向物同予先生。
摆首笑曰:贫僧四海为家，居无定处，斋讨为计，可怜身上不多有钱物交与先生，此衣早晚伴贫僧多年，虽并非何值钱之物，却也足以御寒避灾，便一齐赠予先生了。
那先生先是愕然，后感激流涕，跪而叩谢不起。
禅师前而请起，道:人生苦短，先生慢行。”
“那然后呢？”寒酥虽不大能听懂，却也听的津津有味，摆头望向了晷景。
晷景坐在火炕边，轻抚寒酥的额头“之后啊……先不说，下次再讲。”
“啊~师父，不嘛，徒儿就要听您接着讲。”寒酥不乐意，又开始扑到晷景怀里撒娇了。
“好寒寒，说好了就讲一炷香的，做人要言而有信，来，该睡了。”晷景面向滋滋冒响的火焰，面色潮红，言语中充满了溺爱和无奈，而后大手将寒酥推回了被窝之中，盖好了被子，整好了被褥的边角，缓缓站起身。
“哦，好吧！”寒酥嘟着嘴答应了，而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补了一句“您要说到做到噢，您说的做人要言而有信，下次讲，嗯…就明日。”
“好好好，都依寒寒，明日讲明日讲，快睡吧，再晚些你明日又得贪睡了。”
“好——噢对！师父您还没说那禅师叫什么！”
晷景已经走到了门前，停顿了片刻，没回头，拉开门，略带沙哑地回道:
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