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趁着浓重的夜色,开始悄悄的落在伏阳大地上,
远处的田野和近处的村庄,都连城了白茫茫的一片。
‘如果没有火烧眉毛一样不得不办的事,这样的天气是没有人愿意出门的。
穷人早早就关门闭户上了床,睡着了不但不冷还不饿;
殷实的东家却老少一起围在火盆边,把一个个干玉米粒抛在火堆里,
等着那声清脆或者沉闷的一声“砰!”响后,便从灰堆里扒拉炸开的爆米花,
吹干打净塞到孩童的嘴里,咯嘣咯嘣的享受这难得的醇香!
郭家的大门虚掩着,郭修安在前厅点灯熬油的编筐。
漫长的冬夜里,值更防匪尤其不能大意,
如果有什么事情,更夫便可以直接来前厅找他。
入冬以来,郭修安就忙着守寨护营,
到现在连一个荆条筐都还没编好,年前要是不见缝扎针,
赶紧编几个扎实好用的大筐小蓝,到开春农忙的时候就抓瞎了。
郭修安一根荆条还没编完,洋教士披特廉便带着一阵寒风,来到他面前。
郭修安把一碗姜汤,递到披特廉的手里,
然后顺手拿火钳,拢了拢火盆里熄的差不多的炭火,
便问皮特廉大冷的天他怎么有空过来。
披特廉捧着茶碗一边暖手,一边嘴里嘟囔着,一个劲的诅咒这冻死狗的鬼天气。
自从周世平死后,郭修安便觉得东岗教堂,
再也不需要通过他,来拉近和镇台衙门的关系,所以披特廉也肯定不会再“麻缠”他了。
失了势的郭家,就像就塌了架的瓜棚,
会渐渐被人们无视和遗忘,逐渐回归平静而又简朴的生活。
一年夏天,郭修安腰里长了一片巴掌大的“蛇胆疮”,每天疼的他坐立难安。
白瞎子开的中药内服加外用,忙活了半个月还是不见好。
在城里学新医的白之铭,恰好回营探亲,
他检查一番后对郭修安说,他医道还不沟深,
知道怎么治但拿捏不好药量,要向师傅请教才行。
披特廉听白之铭描述完病情,二话不说便亲自登门医治。
披特廉先救了郭家两条命,又治好了郭修安的腰疮,
也让郭修安彻底改变了对这个“洋先生”的偏见,
他最终接纳了这个穿着中国长袍,旱烟抽的冒火星的洋郎中!
郭修安后来才知道,披特廉出生在意大利国南部的一个小岛上,
父母都是橄榄园的雇工,放在中国也就是个佃户。
跟中国的老百姓一样,洋郎中家里兄妹众多,
披特廉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教会医院里学新医,后来被教会派到了中国。
当两人搁置各自的宗教信仰,成为真正的朋友后,
郭修安曾经自嘲的对披特廉说:
“你这个洋郎中不是趋炎附势的人,或者说你还没有学会,咋去做个趋炎附势的人!”
郭修安曾为自己的偏见和改变找借口,但事后也承认,还是他的眼窝太浅了!
披特廉也坦诚,他一开始接近郭家,
确实是为了和周世平攀上关系,但后来明白郭修安刻意避讳这一点后,
满心好奇的披特廉,反而更想进一步了解郭修安,
他希望有一天,能和三家营这个倔强的族长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