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民队伍如逶迤长蛇。
他们从广济寺出发,向北迁幽云,向东迁齐鲁,向南迁中原,东南向江淮,西南向川陕。
这些迁入地都曾经是沃土粮仓,却因元末和明初的战乱,而生灵涂炭、断壁残垣、土地荒芜!
而山西各州各府,因为山川环绕,幸运的躲过了战乱。加之流民避灾而涌入,反而人口稠密,成为最好的迁出地。
单说南迁中原的迁民。
他们从洪洞出发,沿汾水南下,经平阳府过新田驿折向东南,从轵关径翻过太行山。
终于在立冬时节,迁民们到达太行山南麓、黄河北岸的会盟驿站。
迁民们要在这里渡过黄河,继续南下豫南。
但押解的军吏说,这几天有船队要经过盟津渡口,迁民们等船队过去了才能渡黄河。
虽说时令才过了立冬,感觉像早就入了寒冬。
早上初升的太阳像一个诱人的大烧饼,它期期艾艾的躲在山坳里。
似乎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勾起这些迁民们辘辘饥肠里的馋虫。
迁民们露宿在山野驿道旁,个个如霜打的茄子,风扫的枯叶。
夜晚驱寒的篝火,早就变成了一堆堆黑咕隆冬的灰渣渣。恰似一座座孤坟,散乱在遍地的白霜中,沿着驿路分别向山上和渡口延伸。
而蜿蜒的驿路,更像一条半截身子从山间探出来,蛇头搭在黄河边暴饮河水的巨蟒,煞是瘆人!
把迁民挡在黄河北岸的船队,既不是商船也不是普通的官船,而是大明朝太子朱标的船队。
太子奉旨从南京出发,乘船沿大运河北上。船队在汴梁逆黄河而来,巡抚汴梁、洛阳和关中等地。
巡抚地方当然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寻找适合建立新国都的龙脉。
换句话说,大明皇帝和山西的迁民一样,都想换个地方住。
只是皇帝想往西北的山里搬,找块更安全、更舒服的风水宝地;
山西人想往山外的东南搬,寻块立锥之地,有田种、有饭吃,以求安身立命。
只要是人,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姓,都想找寻块好田地。自己能混个饱暖,子孙后代能过上好日子!
其实在迁民们到达盟津渡口的前一天,太子的船队已经过了渡口。
但太子毕竟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出巡的安全必需万无一失。
黄河两岸的地方官员自然马虎不得,宁可委屈老百姓,也不能不拿朱标的安全当回事。
所以当迁民们到达黄河北岸时,盟津渡口还没有解禁。
官员们要能等太子殿下的船队走远了,才能解除戒严,迁民才能过河。
百无聊赖的迁民们对经过的船队来了兴趣。
他们趁着看管押解的军吏不在,大伙儿便七嘴八舌的猜测:
“是不是皇帝一家也要迁到新地方?”
“就是,说不定皇帝一家京城住腻了,想搬到黄河上头儿住呢?”
“你们说皇帝新家有几间房,几亩地?”
“我们村最大的财主,家里有一座两进的大宅子。骡马不说,田地有一顷多!——皇帝一家至少也有个三进的宅子,三五顷田地吧!”
三天后,盟津渡口才开了禁,迁民们才陆陆续续过了黄河。
太子出巡这样的大热闹,就在迁民眼前居然被居然错过了。
大伙儿难免激动,又七嘴八舌的聊开了:
“你们说,太子的船队有几条船?”
“我觉得最少两条吧,一条带着锅碗瓢盆,一条装着铺盖卷!”
“大户人家出趟门,总要带几个丫鬟吧,累了可以搀一把,最少三条船!”
“还要拉着柴米油盐,至少四条船!”
“你们说太子早上吃啥?”
说到柴米油盐,饥肠辘辘的迁民们哈喇子直流。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说:
“应该是白面馍蘸糖水,一碗红糖水,一碗蜂糖水,想吃哪个蘸哪个!“
“晌午呢?”有人继续逗她。
“晌午嘛,大葱卷大饼再蘸大酱,管饱!“
女人吸溜下口水,男人们的喉结也跟着抽动。
想到顿顿管饱的大饼,侃大山的迁民们突然没了继续讨论下去的兴致。
他们个个低头心里想:“现在能有窝窝头就中,一顿能给吃仨,咱就谢天谢地!”
过了洛阳城,迁民们继续往南走,就到了八百里伏牛山。
等翻过了山,就到了他们要迁去的伏阳府。但道路不熟的军吏带着迁民们,在山里兜兜转转半个月,愣是没有翻过伏牛山。
被折腾的够呛的迁民们,个个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发牢骚:
“这帮官差出门根本就没带狗鼻子,不认识路!”
还有更恶毒的:“这帮官差都是喂不熟的狗,就是饿死了,都不会给老百姓拉实心粪!”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怨带路的军吏。
岂不知八百里伏牛山,连鸟都飞不过去,自古南来北往的人只能绕行才对。
后来军吏们只好找当地的猎户带路,才沿伏牛山北麓转向东南,过汝州再沿伏牛山南麓转向西南。
迁